最早的留守家庭在上海 12岁哥哥带着6岁弟弟生活

17.01.2016  10:37

  星期日周刊记者 顾筝

  10月,蟹黄膏肥,陈建荣一家开车去阳澄湖。此行,品蟹并非主要目的,他们在那里约见徐瑞康一家。

  陈建荣的儿子陈和丰和徐瑞康的女儿徐佳祺已谈了近四年恋爱,趁着十一假期,双方父母正式见一次面。

  会见的气氛在一个问题后就变得热烈起来,当时寒暄了两句后,陈建荣问徐瑞康黄婷婷夫妇:你们是啥辰光到山里去的?

  自此,三人就陷入了对童年往事的回忆和交流中,完全没有“准亲家”初次相见的尴尬和生疏。

  “侬在山里厢也打过猎……

  “对,夏天在山里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去游泳,抓鱼……

  他们会有那么多共同语言,是因为他们都是三线子女,陈建荣家是小三线家庭,徐瑞康家是大三线家庭。

   陈家故事1:

  儿子要拍纪录片,特意重回安徽312

  其实,在过去的很长时间内,陈建荣并不常说起自己小三线二代的成长背景。他有个大学室友,相识了几十年,在前段时间他们才知道彼此的父母都是小三线职工。

  “这就像昨天晚上看电视剧,当中放了老精彩的广告,第二天都忘记了,只记得电视剧的内容。小三线大三线这段历史,就像是广告这样一个小片段,被忘记了。”陈建荣说的是一个普遍现象,说的也是他自己。他们这一代是1980年代初的大学生,面对的是一个骤然开放,充满新知识,新事物的世界,唯有不断被推动着往前跑,哪还有一点空回头去看自己过去所经历的世界。

  要不是2014年年末儿子陈和丰开始筹划拍摄一部家庭历史的纪录片,陈建荣可能还不会调动出这么多的回忆。

  “本来我说这是最普通的人家的历史,没什么意思。不过儿子说这能让他对家族有更多理解,而正是因为很多普通人的历史才组成了一个大历史。”被说服之后,陈建荣特地陪陈和丰去了一趟312工厂的所在地安徽泾县,那是他父母当年作为小三线工人所工作的地方。

  “对我来说,父亲一直是一个很严肃的人,他小时候对我很严格。”陈和丰回忆拍纪录片时的过程,“不过等回到山里之后,他表现得就像个孩子一样,他会说:‘你看,这里是我和你阿爷(爷爷)游泳的地方。 ‘他的神态完全就像是个孩子。

  陈建荣并没有忘记,他的记忆只是被封存着,一激发,汹涌而出。

  “爷娘要去安徽的那天早上,舅舅带着我和哥哥到杨浦发电厂门口去送他们。门口停着好几部大巴士,亲人之间分别,大家都在哭,生离死别一样。我不懂爷娘为什么要走,我就一直哭,我娘也一直哭。为了让我分散点注意力,舅舅特地把我抱到厂门旁边去,不让我看到爷娘。这个场景印象深刻得不得了。”那是1970年2月,陈建荣的父母陈成志和嵇德珍响应国家号召,报名到安徽“支内”,参加小三线建设工作。工厂建设在皖南山林中,为了保密起见,连厂名都没有,以数字“312”代替。

  嵇德珍在和两个孩子分别的时候哭得死去活来,“那时他们还小,阿拉就稀里糊涂地上车跑了,阿拉是骨肉分离,老伤心的,我一路哭过去,饭也不吃,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好多日子。”这段记忆对嵇德珍来说是永远抹不去的,即使到了现在,回忆起来,她仍然忍不住哽咽。

  当时大儿子陈建国12岁,小儿子陈建荣只有6岁,并不是嵇德珍和陈成志狠心,要把孩子留在上海,而是没有办法。“我问两个孩子怎么办?领导说,再过半年,等阿拉那边的学校造好,孩子们就可以过来,先暂时克服一下,就这样阿拉先走了。

  在这场分别中,陈建荣的哥哥陈建国是较为冷静的,“我没有哭。我并不是觉得离开父母开心,而是觉得就这一回事,哭能怎么样,不哭又怎么样,人那么小,无法改变这一切。而且妈妈跟我讲了,再过半年,等学校造好,我和弟弟就一起去了,这只是暂时的分别。所以我就一个人躲在边上,没有哭。

  半年之后,学校并没有造起来,他们得到的消息是一年之后学校肯定造起来。一年之后,学校还是没有造起来,说两年后会造起来……就这样,他们等啊等,等了十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