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医生口述:听到"麻醉师"三个字心里不舒服
原标题:麻醉医生困局
▲当每个手术室红灯亮起,处于繁忙时段时,麻醉医生在麻醉准备工作结束后、医生开始手术时,要兼顾两个手术室里各病人的麻醉过程监测。
3月4日,浙江一位规范化培训医生在麻醉科轮转值班后猝死。据不完全统计,这是近3年的第13位麻醉医生猝死。
去年11月,于布为教授担任会长的上海市医师协会麻醉科医师分会,在年会上率先提出一份《上海市麻醉科医师劳动保护条例(草案)》,分发给800多位与会者,发出麻醉医生的呼吁,但目前还无实质进展。
上海市医学会麻醉专科委员会主委俞卫锋教授很无奈:“虽然目前只能算是一种倡议,但毕竟我们发出了我们的呼吁。”
他认为,麻醉科室的困局在于各科手术量呈几何级增长,长时间的人手缺乏,以及对麻醉的低估。
“我很矛盾,担心说了大实话,就更加没有人来了。”
已被报道的猝死医生数字,并不包括发生心跳骤停被抢救回来的医生。
梁艳(化名)是上海某三甲医院麻醉科副主任,年近五十。2001年,她工作的第11年,曾在死亡线上走过一遭。
那日早晨,她结束夜班,按“科里惯例”她还得继续上白班。在忙完5台甲状腺手术、2台肠梗阻手术后,她就直接晕倒在手术室内。同事们一通按压,抢救回来,迅速做了心电图,提示心肌缺血,并给她开出两周病假单。
她把病假单揣在口袋里,心想今天还是先回家再说。
746路公交车上,她渐渐感到胸前“压榨性疼痛”。一瞬间,甚至快要失去意识,连喊救命的力量都没有。她靠在驾驶室边的栏杆上,反复告诉自己:“我要活命!”
仿佛命运眷顾,车进站了,报站的广播恰好是仁济医院站。下车后,她踉跄冲进急诊室,一边不断用拳头砸自己的胸口。一位护士发现了面如死灰的她……
待她醒来,主诊的急诊科医生只对她说了一句:“你们麻醉科的,我知道的,太辛苦了。”
当时她泪如雨下。随后在ICU住了7天。
现在回想这些,梁艳已经淡定许多。她的同事,前不久在交班时,就直接倒下,爬起来鼻青脸肿。医护们私下互相唤昵称“徐常在”、“董答应”,因为“常在”医院,有呼叫了得随时“答应”。另一种痛苦是,永无天日。麻醉科医护们上班后都呆在手术室或ICU,全天穿着无菌衣,与世隔绝,连晒晒阳光都变得奢侈。
主委俞卫锋自言接受采访是有一番心理斗争的。“我很矛盾,担心说了大实话,更加没有人来了。”他的一些得意门生,有的读完了学位,没有继续从事麻醉。
俞卫锋是上海市医学会麻醉专业委员会主委,也担任中国医师协会麻醉医师分会现任会长、中华医学会麻醉学分会常务委员兼秘书长。这些年一直在为改变麻醉医生的生存现状奔走呼号。
去年3月,在中华医学会麻醉学分会、中国医师协会麻醉医师分会的支持下,麻醉界颇具影响力的网站“新青年麻醉论坛”发起了一次中国麻醉科医生职业现状大型网络调查——共有12788位全国麻醉科医生在线填写问卷,人数约占到全国麻醉医生总数的15%。
“每一条都触目惊心!”俞看到结果后说,“特别是工作时长。原来知道工作超负荷,但没想到会到这个程度。47.78%的麻醉医生,不含值班时间,平均每日工作超过10小时……说实话,我们高年资的医生,一般每天工作9个小时左右可以走了,还有多少年轻医生甚至每天工作14到15个小时……”
有极端一些的,如果再算上值班时间,就会有连续工作24小时、甚至更长时间的情况。
“人员极度短缺,加大麻醉医生工作负荷,也让麻醉专业的学术发展受限。如果总是累到回到家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何谈思考?”俞卫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