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早报》| 范鸿达:伊朗与阿富汗塔利班的关系
今年8月中旬阿富汗政治巨变以来,伊朗对塔利班态度和伊朗—阿富汗关系引起多方特别关注。
考虑到伊朗和阿富汗相当密切的历史和语言文化联系、1998年伊朗与阿富汗塔利班政权曾经在军事上剑拔弩张,以及被美国和以色列、沙特阿拉伯等国视为咄咄逼人的伊朗地区政策等状况,伊朗与塔利班及其主导的阿富汗的关系确实值得讨论。
伊朗和塔利班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简而言之,是在不同时期差别非常大的关系。
20世纪90年代,以较为极端的逊尼派思想为指导的塔利班兴起,这对以什叶派思想为指导的伊朗伊斯兰共和国,形成一定的意识形态挑战。在1996年第一次主政阿富汗前,塔利班还击败了伊朗支持的阿富汗政治势力。
1998年与塔利班有密切联系的巴基斯坦势力,在阿富汗杀害了包括九名外交官和一名记者在内的11名伊朗人,伊朗因此在两国边境布下重兵,战争一触即发。这些因素令伊朗对当时的塔利班没有好感。
这一时期伊朗对塔利班的态度,和伊美关系的进展也密切相关。在总统哈塔米第一任期(1997年至2001年),美国伊朗关系呈现缓和之势,再加上与塔利班政权既存的糟糕关系,在2001年阿富汗战争及其后的联合国关于阿富汗问题的谈判中,伊朗都站在了塔利班的对立面。这一时期伊朗拒绝和塔利班往来,与美国一起反对塔利班。
不过,美伊关系的缓和没能持久。2002年美国总统小布什在国情咨文中把伊朗、朝鲜和伊拉克并称为“邪恶轴心”。在2003年推翻伊拉克萨达姆政权后,美国更是高估了自己影响中东地区事态发展的能力,对伊朗的态度继续趋向强硬。伊拉克战争后美国将对伊朗开战的消息持续不断。在奥巴马时期,美国与塔利班开始接触,伊朗感觉越来越有必要与塔利班建立联系。
从2007年开始,美国就不断有报道称,伊朗向阿富汗的“叛乱分子”提供武器。特别是在2015年恐怖组织伊斯兰国在阿富汗的分支“呼罗珊省伊斯兰国”(ISIS-K)建立后,伊朗非常担心恐怖势力向本国渗透。伊朗当时在叙利亚和伊拉克与伊国组织奋战,非常担心孱弱的阿富汗政府对ISIS-K打击不力,于是加大了与塔利班的接触力度。
有报告称,2018年5月塔利班对靠近伊朗边境的城市法拉发动了袭击,当时阿富汗政府官员指控伊朗直接资助和装备了法拉的塔利班。
域外国家军队撤离中东地区,是伊朗外交的一个长期诉求。2020年塔利班与特朗普政府谈判,达成美军在2021年完成从阿富汗撤离协议,这契合伊朗的地区政策目标。
美军完全撤离预示着塔利班将再度主掌国家大权,所以伊朗与塔利班加强了互动,最明显的表现是2021年7月上旬,伊朗邀请塔利班代表团到德黑兰,进行为期两天的对话会,并达成六点共识。据伊朗媒体介绍,8月份塔利班再度掌控喀布尔后,伊朗官方曾呼吁媒体不要对塔利班进行负面描述和报道。
塔利班再度组建政府已成定局。伊朗显然必须认真和审慎面对美军撤出后的邻国阿富汗。两国可以合作的空间也不少。
不管是伊朗伊斯兰共和国还是塔利班,与2001年前相比已有很大的不同。比如那时伊朗还没遭受当下这般严厉的国际制裁,那时塔利班还没尝到被美国领导的联军赶下台的苦涩。过去20年的经历,会让伊朗和塔利班在对美国的看法上产生一些共鸣。
塔利班曾经与一些恐怖势力有牵连,再加上它在第一次执政时推出的某些饱受诟病的政策,使得它也被一些国家视为恐怖组织。
如今塔利班再次成为国家领导者,而且面对的是一个有20多个恐怖组织存在、恐怖势力日趋活跃的国家。8月26日,ISIS-K在喀布尔机场制造的恐怖袭击表明,反恐显然已成为塔利班的紧迫任务。
与阿富汗接壤的锡斯坦和俾路支斯坦省,本来就是恐怖活动相对较多的不安全之地。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伊朗和塔利班在反恐方面会有合作空间。
联合国难民署的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10月,伊朗有78万阿富汗难民。联合国机构估计,有200万无证阿富汗人和60万阿富汗护照持有人生活在伊朗。其实,早在2015年伊朗内务部长就说,伊朗可能有250万阿富汗人。不管是德黑兰还是喀布尔,都无法忽视如此庞大数量的阿富汗人的存在。这可能会成为伊朗与阿富汗合作的重要议题。
经贸和资源合作仍会是伊朗和阿富汗合作的主题之一。基本可以确定的是,伊朗会继续向阿富汗提供石油等能源,伊朗也需要阿富汗的水源。伊朗也会关注阿富汗的重建,并积极参与其中。作为西亚地区的生产和制造大国,伊朗会在今后的阿富汗努力找寻更大的商品市场。
1979年,伊朗建立了什叶派伊斯兰色彩鲜明的伊斯兰共和国,当下塔利班即将组建逊尼派伊斯兰色彩鲜明的新政权。有观点认为,伊斯兰的共性将是今后伊朗与阿富汗合作的积极因素;也有观点认为,什叶派和逊尼派的分歧将增加两国对抗的可能性。
其实,经过40多年步履艰难的发展,伊朗和伊朗人民已经知道什么样的发展道路是不合适的。经历1996年至2001年的惨淡执政和过去20年的起伏后,塔利班也基本知道未来不能再走什么路。一言以蔽之,在观察伊斯兰世界国家间关系时,已经不能再过度强调宗教的实际影响了。
(作者系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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