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场中没有集结号:缅怀牺牲的五位消防员战士
2015年1月3日,下午1点多,殉职消防员遗体搜寻到,消防员们脱下安全帽,敬礼送别战友
对战友的不幸遇难,消防战士流下眼泪
杨小伟,傅仁超,张晓凯,侯宝森,赵子龙。
这五个听起来响亮的名字,来自哈尔滨的三个消防中队。他们中,最大的22岁,最小的18岁。
他们中,没有一个是黑龙江人,但都把生命留在了中国的最北方,哈尔滨零下20℃的冰冷里。
他们的家庭都不算富裕,他们都很少探亲回家,或许再过一个多月,就都能是团圆的日子。
没有退伍的兵
在这个元旦前,傅仁超其实就可以退伍了。
2012年12月1日,他报的是“两年兵”。如果没有一个多月前的晋升,他就离开消防队了。
现在是下士了,可以再干三年。“大超”挺高兴的。
稍微有点不如意的是,参军两年,他一次家都没回过。
私下里,他老跟战友提到爸妈;但在电话里又常对父母说:“部队有纪律,我现在还不能回家。”
傅仁超的老家在辽宁省辽阳市辽阳县农村,乡里乡亲对这个19岁的孩子评价都不错:仁义、稳重。话虽然不多,但却是典型的热心肠。让他帮忙办点事儿,利索。
在一位老邻居眼里,“大超”有一点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别人家孩子都搭钱,唯独他还往回寄钱”。入伍后,每个月2000多元的津贴钱他舍不得花。
在村里,老傅家算是比较穷的。傅仁超的父亲瓦匠出身,平日在县里打零工,但有轻微的脑血栓,母亲在家,这两年风湿病越发严重,基本跟重体力活告了别。
他老家的房子,不过是三四年前起的三间瓦房,当时还东挪西凑了六七万元。
和傅仁超一样,赵子龙老家的瓦房也是三四年前买的,在那之前,全家住的是草房。
赵子龙,有和三国时代常山赵云一样的名字。他的父母希望他长大后能成人中龙凤。
同村村民姚先生回忆,子龙今年9月1日才入的伍,刚刚18岁,这小伙子从吉林入伍之前,受到的最大挫折是一次车祸,那是他快升初三时,右侧腿骨和手骨都骨折了。
这使得父母对子龙人身安全的牵挂从来没有停止过。
父母之前并不确切知道儿子在消防队中面对的一切,他们接受到的消防工作场景来自于电视,看到消防员紧张穿梭在火海中,他们会给儿子打电话,无数次地嘱咐“注意安全”。
新兵连刚结束不久,家人就从吉林榆树老家去哈尔滨看他,还拍下了子龙身穿军装的照片。家人也只去过那一次。
往前冲,他说他是班长
在化工消防中队里,杨小伟是班长。战友说,他也是班里的兄长。
他随时关注班里所有战士的状况,训练上、生活上,“谁要是哪次救火被烫着了,他会盯着你抹药。”
他的战友说,杨小伟总是习惯性地与人分享自己的一切,“吃的,用的,只要他有。”
“他会一遍遍地给你说怎么消防知识,告诉你咋样才能避险,咋样才能快些,更快些。”杨小伟的战友说,
性格外向的杨小伟平时待人宽厚,不怎么见他发脾气,但在传授消防经验上,这个班长很严厉。
一些战士在新兵连时,杨小伟就是他们的班长,进入消防队后,亲密战友情一直都在,但对于消防规范,是他绝不会眼里揉沙子的地方,“他总会保证你在最好的状态负责最适合的部位。”
每次进入火场前,杨小伟总会安排,让刚入行的战友只负责扶水带,让所有人注意安全。
他往前冲,从来都是一号位置,“他说他是班长。”
在朋友眼中,杨小伟是那种一见面就能做好朋友的人,自来熟。
小郭第一次见杨小伟是在一场婚礼上,当时两人都是10岁左右。这次见面成为两人10年友情的开始,两个原籍是一个地方的,从婚礼上回去之后就经常一起玩了。
2013年那次探亲假,一天晚上,回到呼市的杨小伟约旧时伙伴吃饭,饭桌上的人都醉了酒。杨小伟走到一个地下通道,这个当时已经21岁的青年童心大起,在地下通道的扶梯上从上往下滑。
小郭说,那天晚上,杨小伟和他在地下通道留下一张合影。在相识的第九个年头,杨小伟和他有了第一张合影,也是最后一张。
1月4日再次和杨小伟相见,是在哈尔滨南郊的西华苑殡仪馆。“我们和杨小伟经历的只是一些普通的事,一些平常的事,一些已经成为习惯的事。”在发给新京报记者的短信中,他的朋友这样总结和杨小伟10年的友情。
我就想穿上那身军装
1994年出生的侯宝森和杨小伟在同一个队里,他是副班长。
侯宝森所在消防队的指导员刘纲称,侯宝森与一起牺牲的杨小伟同在一个班,侯宝森是副班长,侯宝森性子沉稳,为人很诚实,不会说谎,侯宝森自幼丧母,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刘纲说,“宝森认了个干妈,出事时,她打电话问我孩子找到了吗?”刘纲哽咽着回答,“对不起,宝森找到了,但我们没能照顾好这孩子。”
虽然已经入伍3年,但他很少向战友提到自己的父母。有媒体报道,侯宝森父母早亡,由爷爷奶奶带大。
他的战友说,侯宝森给人的印象是“沉默”。
“但进了火场他一点都不沉默。”侯宝森的战友说。
火场如战场,可能很少有人能体会到“班长”在一个战士生命里的重要性。
坍塌发生前,杨小伟班里的宋澎与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宋澎回忆,当时他和杨小伟同在三楼,“我问班长,需不需要帮忙。”当时杨小伟斩钉截铁地回答,“不用,你下楼帮别人吧。”宋澎刚刚走到楼下没多久,发生火灾的楼房就坍塌了,“是班长的这句话,救了我的命!”说到这儿,宋澎哽咽了。
“你傻呀?”哈尔滨西华苑殡仪馆,严玲(化名)手抚着杨小伟的棺木。泪流满面。
严玲一直喃喃自语,偶尔一句让人听清的话,是希望男朋友能回一句话,可惜,她再也听不到声音。
她埋怨聚少离多的日子,后悔俩人视频时手机流量常不够用,“我要给你买最大的网卡,可是谁还能跟我视频呢?”
五个名字,没留下任何声音,最后呈现在公众视野里的,是五套绿军装。
周振波,当年负责征兵的册井乡武装部部长,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张晓凯17岁时应征入伍时的情景。
“我问他为什么想当兵?他说:“我就想穿上那身军装,帅!”
声音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