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儿童重症监护室:寒冬中最温暖的生命守护

13.01.2017  19:34

家中添丁,向来被中国人认为是大喜之事。然而,喜事也会遭遇“急转弯”。

  1月4日12时,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新生儿重症监护室内,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新的任务又要启动。“黄浦区红房子医院,早产儿,1670克,呼吸困难,需转运至我院。”高年资专科医师翟倩,一边有条不紊地记录,一边向来蹲点的记者解释。急救车呼啸,才刚呱呱坠地的小生命,便要被送到重症监护室。

  急救车上,男护士郑如意正细心地整理转运暖箱车,调试各种监护仪器,对随行的记者说,“这是目前最先进的转运暖箱车,可直接登上飞机转运。”工作至今6年多,每天多则转运七八次,小郑已见惯“喜剧急转弯”一幕:妈妈才刚出产房、决定大多由爸爸做,懵、迷茫、不知所措,成为最常见表情——他们担心孩子,总希望从医生嘴里得到肯定的答案。

  这是位“二胎”爸爸,他尽可能让自己淡定、从容,却掩饰不住内心的焦虑与煎熬。

  ——“大女儿出生时,我们没遇到这样的情况,一切都很好的。

  ——“这样的早产儿,对你们医生来说,应该没问题,对吗?

  ——“孩子除了呼吸有些困难,其他都还好吧?

  小郑耐心地宽慰,“我们会尽力抢救、尽力呵护,但是有多大把握,我们还要进一步评估。

  半小时后,早产的新生儿躺在了儿科医院住院部3楼3病区。

   没有哭声与笑声的病房

  在这里,出生2000克的新生儿算大的,孕周出生28周的新生儿算晚的

  新生儿重症监护室(简称NICU),相比其他儿科病房,这里最大的不同是安静。没有哭闹、更没有笑声。听到最多的,是监护仪器的滴滴答答声。“哭和笑,这些情绪表达方式,大多是健康孩子才有的。”儿科医院新生儿科主任陈超教授说,“住在新生儿重症监护室的孩子多有‘硬伤’,要么早产,要么急性起病。

  足月男宝宝,躺在第3间监护室里,男宝宝手脚乱动,与隔壁几个安安静静的小邻居完全不同。“这是个从外地转运来的患儿。妈妈分娩时因缺氧,引起新生儿窒息,脑部受到损伤。”新生儿重症监护室主任曹云教授介绍,“你看他的小手,死死捏着拳头不肯松开,这是肌张力过高的表现。现在,我们正在为这位男宝宝进行亚低温治疗,将可缓解相关症状,减轻脑损伤。

  近两年来,随着全面两孩政策放开,产科压力陡增,新生儿科诊疗病例数也水涨船高。曹云告诉记者:相比以往,新生儿疑难杂症明显增加,翻阅病史,妈妈是高龄妊娠者不在少数。在这里,出生2000克的新生儿算大的,孕周出生28周的新生儿算晚的,新生儿危重疑难程度可见一斑。

  诊治每名“迷你宝宝”,都要耗费医护人员的巨大心血。从方案制定、用药剂量,再到护理,每个环节来不得半点马虎,医护人员的精神无时无刻不保持着高度集中。

  出生时才1000多克的早产儿,呼吸、循环都需仪器辅助。医生按照治疗方案,为他插好管子、装好监护仪器,每个步骤都细巧而耐心;护士随后拿出小小的试管,用针筒注入患儿母亲的初乳,再用胶带固定在暖箱内……

  一切都显得麻利、有条不紊。

   医护长年不曾安稳睡觉

  医生护士操作时,都会耐心地与患儿沟通、交流,坚信他们能听见世间的每个动静、每种声音

  7时许,每天的例行查房。“昨晚你怎么这么吵呀?要乖一点,这样才能长得快、长得好,早点见到你的妈妈!”记者循声望去,护士长李丽玲正抱着小小的新生儿呢喃,“孩子出生后严重先天性心脏病,经过一段时期治疗,已稍有改善,不过情况还没最后稳定。今天下午,他可能要转去心血管重症监护室。

  虽是新生儿重症监护室,此地却有暖暖的家的感觉。

  医生护士操作时,都会耐心地与患儿沟通、交流,坚信他们能听见世间的每个动静、每种声音。暖箱旁,“萌兔”录音机轻轻放着儿歌,床头还有爸爸妈妈留下的几句话。

  这是一名比足月儿小了好几圈的早产儿。晨间检查,护士记录下患儿的生命体征,还将他用过的尿片放在秤上,仔仔细细称了一番。“这是新生儿科的规定动作。”李丽玲说,“监护仪器维持生命体征,每日尿量则呈现患儿的循环情况。这两者都没问题,抢救效果初步到位,目前没有大碍。

  儿科医院2008年自枫林路搬入万源路新址,NICU环境得到大幅改善。“我们当时都特别开心,觉得自己的医院与国外一流医院环境一模一样。”曹云回忆,“可没多久,患儿越来越多。

  正逢生育高峰,如今的3病区NICU,实际开放床位达80张—90张(核定床位为50张),最高峰时达101张。床位翻倍,环境自然大不如前:监护室内,暖箱床排得密密麻麻;监护室外,各种仪器密布。人手不够更是常态,3病区共有住院医师27人、护士70余人(另有进修护士20余人),按照标准“床护比”配置,护士缺口近一倍还不止。

  为让诊疗工作更加高效、细致,NICU实行工作12小时、休息12小时的轮班制。李丽玲解释,医学临床统计发现,交接班时诊治差错率会有所上升,将轮班制周期拉长、频率减少,辛苦了医护人员,却能有效提升诊疗安全性。

  前一天的20时至第二天8时,超长夜班最是难熬。凌晨三四时,困意会不自觉地涌上来,耳边滴滴答答的监护仪器声,却时时提醒:每个宝宝的生命必须时时被关注。李丽玲深知护士们多年以来的辛劳,“长年累月,即使不值班的日子,在家睡觉也不踏实。

   毕业生”们是最大回报

  每名从重症监护室成功抢救回来的孩子,都是“优秀毕业生”。孩子们每年回来探望救命恩人,汇报自己的学习、生活进展

  累,却有着无限成就感。这是重症监护室医护人员爱岗敬业的最大理由。

  数据显示: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新生儿重症监护室抢救成功率高达98%。2015年上海的婴儿死亡率仅为4.58‰,连年达到发达国家水平。作为全市危重新生儿救治网络的一员,儿科医院为出色的健康指标立下汗马功劳。

  3病区里,一整块“毕业生墙”格外显眼,孩子们笑靥如花,丝毫看不出曾经是重病儿。曹云说,每名从重症监护室成功抢救回来的孩子,都是“优秀毕业生”。孩子们每年回来探望救命恩人,汇报自己的学习和生活进展。照片里,曾获救治的500余克最小新生儿,而今已白白胖胖、健康可爱。“救治一名孩子,便是点燃一个家庭的希望。还有哪种职业能如此伟大?!

  不怕累,只怕无奈与不被理解。这也是躲不掉的医护心声。

  儿科医院住院部16病区内,是大孩子们的急诊重症监护室。这里,堪称长三角地区医学实力最强大的儿科重症监护室,也是全市首家利用体外膜肺氧合(ECMO)转运的儿童医疗机构。病毒感染导致爆发性心肌炎的10岁女孩,从外地一路ECMO转至儿科医院,本已没有生命迹象,在医护人员的不懈努力下,最终脱离险境,堪称奇迹。

  可也有回天乏术的案例。20个月的漂亮男婴,因家长焐得过头,高热痉挛导致脑死亡,仅靠仪器维护基础生命体征;乙脑感染的少年因错过最佳治疗时机,脑部受到严重损失,几无恢复可能……重症医学科副主任陆铸今教授说,“即便技术发展至今日,许多疾病医学仍无法解决。

  令人惋惜的是,少数家长无法理解。应对吵闹、被威胁,也成为医护人员的必修课。

  “来了?今天孩子情况还可以,中午吃了不少。”陆铸今教授向一名长期住在重症监护室的患儿家长打招呼。患儿入住时还是小男孩,一住就是10年,而今已长成小伙子,因长期慢性病无法痊愈,医疗支出昂贵,家长不肯给孩子办出院,至今拖欠费用,一旦催款便威胁医生。陆教授直言,“作为普通人,我们理解他身为家长的苦楚;但作为医生,我们已尽己所能。

   让救治更多几分人情味

  都以为重症监护室就是完全隔离,这样的理念已经落伍,重症监护同样需要人文关怀

  15时许,新生儿重症监护室“家庭病房”里正上演温情一幕:26岁的罗小姐,早产诞下儿子。3个月以来,她第一次看到儿子,忍不出喜极而泣,“医生护士把你养得那么大了?真好!让妈妈看看,双眼皮,好像我!

  初为人母的罗小姐不愿回首往事,她告诉记者,“别的妈妈都将孩子健健康康地带到世间,可我的儿子,却被直接带到了监护室。”入院的那些日子里,“新手爸爸”每天来探望、送母乳,细心的护士会报告孩子的进展,还会拍宝宝照片传出来……点点滴滴,抚慰了“新手妈妈”焦躁而不安的心。

  都以为重症监护室就是完全隔离,这样的理念已经落伍,重症监护同样需要人文关怀。早在2004年,儿科医院与加拿大新生儿协作网签署项目协议书,建立“国际新生儿—围产医学培训项目”,引进了国际先进理念。家庭病房、家长学校便是其中典型案例。

  曹云忘记不掉令她心碎不已的孩子:NICU好不容易救回的新生儿,却因家长不懂科学喂养,回到家后没有及时关注患儿呼吸,最终仍然没有救回一条命来。自此之后,医护团队坚定了做“家庭参与”“家长学校”的信念,每名患儿出院前夕,护士都会手把手教授如何喂养、怎样观察生命体征。“家庭病房”内,罗小姐学着给自己的儿子喂奶、拍嗝,一切都是那么新鲜,“真的感谢这里的医生护士。

  记者蹲点3天结束时,新生儿重症监护室传出好消息:4日中午转运而来的早产儿,情况已基本稳定,一个家庭心中悬着的“大石头”落了地。恰在此时,又一个转运电话打了进来,“国妇婴,刚出生的早产儿,28周……”医生护士们为了又一个家庭的新生,再度出发。

来源:解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