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立旅行社宣传投资养老 以高息诱老人花钱办卡
11月5日消息：说好的“免费旅游”变成了入会募资，说好的青浦养老项目子虚乌有。这个叫衡立国际旅行社的公司将目标锁定70岁左右的老人，并成功说服上千老人巨资入会。然而，当一些老人醒悟过来试图拿回自己辛苦积攒的养老钱时，却发觉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衡立国际旅行社究竟是一家旅游公司还是金融公司？其是否具有募资的资质？老人们的钱又被拿去做什么？晨报记者为期一个月的调查发现，其中玄机重重。
[市民投诉]
说好免费旅游却变高息入会3万元办了张卡
今年7月，市民黎先生发现71岁的老母亲办了一张3万元的会员卡，反复询问老人才得知，原本是去参加所谓的免费旅游，结果变成了养老项目推荐会，经不住蛊惑最终悄悄交了钱办了卡。黎先生赶紧让母亲找来办卡时的合同，发现发卡单位为上海衡立国际旅行社有限公司。合同中衡立承诺，合同期三年，每年现金返利，第一年8%、第二年9%，第三年9%。至于资金用途，合同中写得非常模糊——“本公司所组织的国内外旅游业、扩大经营资本、汽车业务”。
感觉有些蹊跷的黎先生反复询问母亲有没有具体项目，母亲的回答是，衡立旅行社说要建养老院，前景如何如何好，但有1500万元资金缺口，要向社会募集。买卡入会的老人，等养老院开始运营后，可以享受折扣优惠，低价入住该养老院。
黎先生还从母亲那里得知，衡立所谓的“免费旅游”都是幌子，只是带老人去上海郊区的某个养老度假村参观，让老人对这种养老方式产生好感，然后在返途中推销他们的旅游卡，金额从3000元-20万元不等，并号称对70岁以上、持有老人卡的老人有额外优惠。
听母亲这么一说，黎先生更加坚信衡立是利用老人对理财的无知，借机非法集资。为此，他找到衡立要求退钱，然而，衡立要求其支付15%的违约金。
听罢，黎先生当面质问：“你们没有到工商局备案，没有任何一个部门出具的批示，没有发卡资质。”
对方的回答却是：“国家允许民营企业进行这种集资活动！”真的如此吗？
调查1·跑题的“衡立旅游”
衡立业务员公园门口邀人参加“旅游推介会”
在与衡立业务员的交锋中,黎先生了解到，每天早上6点到9点之间，衡立旅行社会在长风公园、鲁迅公园、共青森林公园等市内几个人流密集的大公园门口设摊，一边推销旅游，一边拉人入会。
10月10日8点左右，记者带着母亲一起搭出租车来到长风公园。在公园门口附近，记者遇到了衡立旅行社的销售人员。
两名年轻女子发给记者一张小广告，小广告最上面一行用醒目的黑体字写道：“凡10月14日、22日参加旅游推广介绍会，就有机会免费旅游”。
一位姓李的小姐热情地向记者推介去桐庐摘桔子的二日游。记者询问“怎么样获得免费旅游的机会？”另一位小姐回答：“这是我们的旅游推介会，您参加推介会，给我们捧场，就有机会免费旅游。”
记者问：“推荐会在哪里开？”
李小姐回答：“推介会地点每次都不一样，提前一天或者两天定下来。您留个联系方式，到时候会通知您。”李小姐拿出笔记本，让记者留下了联系方式。
推介会上旅行社老总大话“投资养老”
10月12日，记者接到李小姐的电话，邀约记者参加14日下午1点在秣陵路83号汉庭酒店一楼举行的推介会。
10月14日，记者准时来到会场。但3小时的推介会几乎跟旅游没有任何关系，第1个小时是衡立安排的歌舞表演和抽奖猜谜，接下来2小时几乎都是衡立总经理刘勇在大谈“投资养老”。
刘勇一上来先否定几种上海市场上目前比较受欢迎的旅游度假模式，一个是台湾某知名品牌度假村在上海水土不服，提醒投资者要小心；二是崇明岛分时度假酒店目前还没有一家运营得比较成功的，提醒投资者擦亮眼睛，宣传得再好也别信。同时，在分析了汽车租赁、餐饮等行业后，他给出的结论是“都不适合投资”。
而他最看好的是养老项目，因为养老是国家鼓励的产业，投资前景大好。随即引入正题，“之前跟大家承诺的、已经筹建了四年多的养老院，准备在第五个年头成立起来。”在刘勇的描述中，衡立筹建中的养老院规划高端、价格亲民、设施齐备、管理人性化、交通便利，距离医院5-10分钟，公司前期已经做了大量工作，养老院前景一片大好。
刘勇用自己身边大量案例进行佐证，结果遭到现场一位老人厉声质问，“旅游推介会上东拉西扯讲些什么东西？跑题了！”这时，场外进来一位衡立业务员，请这位提出质疑的老人离开。老人说：“我为什么听你的？”又过了一会儿，这位老人口中念着“浪费我的时间！”愤然离席。
面对尴尬场面，刘勇面露难色，随便补救了几句，结束了演讲。随后，衡立销售员走到每位客户身边，微笑着送上水果、点心，坐下询问客户要不要入会。李小姐则翻开一本厚厚的文件夹，向记者推介，记者定睛一看，原来是各种金额会员卡的利息表，金额从3000元-20万元不等，利息额相应地从4%到15%递增。
表格下面，最后一行注释写到：“不满两年退卡的，要收取10%的财务成本。”记者表示不清楚这一条款，在记者的要求下，李小姐请一名合同专员拿来了一份空白合同。
入会合同不提养老项目但表示给予高额返利
这份空白合同与之前黎先生向记者展示的合同是同一版本。黎先生母亲的合同规定，“乙方在会籍期间内，每年度（12个月）享受结算返利，每半年分配一次，以协定签订日期为准。第一年8%，第二年9%，第三年9%，基数以结算金额为准。结算返利采用固定比例，不作改变。”
合同专员向记者解释：“这条规定，每半年，公司将按照固定利息向您支付红利，基数就是结算时您卡内的余额，旅游消费掉的就不计利息了，余额全部计息。”
合同写明，资金用途为“公司所组织的国内外旅游营业、扩大经营成本、汽车业务”，并没有将餐饮、养老等重点推介列入其中。
合同还规定了违约责任，“未满2个年度，乙方要求赎回，……需承担15%的财务成本。”记者追问这名合同专员张先生：“李小姐刚刚给我看的利息表上不是说违约要收取10%的财务成本，怎么合同里就变成15%了？”张先生停顿了一下说：“这个……以合同为准。”
类似的混乱还出现在已经签字生效的合同上。记者在黎先生提供的合同上看到，“最终结算时间”本应是2017年，但由于笔误，写成2014年。对方直接在合同上涂改，双方并未签字、盖章确认。
调查2·云山雾罩的养老院
衡立旅行社：投资的养老院在哪不能说
为了进一步求证衡立所说的投资养老项目，10月15日，记者来到衡立位于普陀区金沙江路上的一处营业部。该营业部负责人业务组长王翔接待了记者。
王翔介绍，衡立旅游卡已经发行4年，有1000多位会员。卡分两种，一种是初级的，3000元-1.5万元的消费卡，另一种是高级的，3万元-30万元的增值卡。记者问有利息吗？有多少？王翔答：“增值卡有利息，3万的卡第一年7%，第二年8%，第三年9%。第一年最高利息不超过13%，国家规定不能超过同期银行贷款利率的4倍。”
记者问卡内资金保本吗？王翔讲：“任何投资都有风险，我们这个没有损害的，半年结一次利息，到期可以把现金拿回去，也可以继续放在里面。”
关于养老院的筹备情况，王翔说，养老院批文已经下来了，在民政局办手续。养老院地址在青浦，已经筹备4年，有500个床位。养老院启动资金3000万元，500万银行贷款已批下来了，已获得政府补贴1000万元，剩下的1500万元从民间募集。目前在装修房子，没有开始运营。
记者追问具体地址？王翔说：“那条马路没有名字。”
记者表示要眼见为实，王翔表示：“很快可以安排一日游进行参观。好了通知您。”
但等了大半个月，记者仍未接到参观养老院的通知。
10月29日，记者再次来到衡立金沙江路营业部，以记者身份请对方出具相关部门批文，养老院地址、名称、许可证。接待记者的业务员李小姐和另一名同事却表示，不了解上述情况，领导也不在，会把情况反映给管理层。李小姐的同事强调：“公司高管看过养老院，在青浦，有五六层楼高，给我们看过照片。养老院明年七八月份开业。”记者要求看养老院照片，何先生立即向上级申请，但最终没有获批。
10月29日，衡立国际旅行社法人、总经理刘勇在电话中告诉记者，养老院正在筹备中，但下面员工都不清楚具体情况，商业机密也不便透露。
民政部门：所谓青浦养老院根本子虚乌有
衡立为什么对养老院的具体信息讳莫如深？明年七八月就开业的养老院，为什么不让老人们眼见为实？多名参与推介会的老人提出质疑。
记者通过公开网站查询到，全市范围内，已经注册获批的养老机构中，没有发现“衡立”参与投资的养老院。
根据衡立员工所述，他们的养老院设在青浦，但记者从青浦区民政局了解到，筹办一家养老院，第一步就要到民政局咨询、核名，并留下投资人详细资料，然而青浦区民政局社会科查遍了所有20家核名单位，没有发现与“衡立”相关的投资人前来咨询、核名，更没有获批的。
此后，记者又分别向静安、徐汇、长宁三个区的民政部门查询了他们设在青浦区的几家跨区养老机构，结果这几家养老机构也跟“衡立”毫无瓜葛。
徐汇区民政局相关人士告诉记者，从去年开始，上海养老机构开始属地化管理，已经不允许跨区设置养老机构。也就是说，只要青浦区民政部门查实没有“衡立”投资的这样一家养老院，就可以确定不存在了。
青浦区民政局社会科杨先生介绍：“养老机构名称中出现‘养老院和养护院’的都必须经民政局批准，否则就是非法经营。对于衡立员工所说的“其青浦项目已获得政府补贴1000万元”，杨先生告诉记者，政府补贴的确存在，由他们部门审核发放，但青浦区最多一笔补贴是200万元，从未有过1000万元的补贴。
衡立投资的养老院会不会是商业性质的养老地产，而非公益性质的养老院呢？记者通过青浦区政府新闻办向青浦区房管局、规土局咨询，规土局表示近期没有养老性质的土地出让批文。房管局表示，青浦区在建商品房中，没有用于养老的商品住宅。
调查3·合法还是非法
衡立辩称：办预付卡给的是“返利”
对于衡立的发卡资质问题，衡立总经理刘勇说，发预付卡之前咨询过，但我国法律没有规定这类预付卡要向哪个部门申报，所以没有批文。旅游局也不反对会员制。
刘勇一再强调合同里没有提到过“利息”，而是“现金反利”，作为奖励，三年后卡内用不完的钱归还客户，打回卡内，跟航空公司赠送里程是一样的。记者追问钱的用途？刘勇回答，钱不用于建养老院，只用于合同规定的旅游、汽车等业务。
衡立国际旅行社发行较大金额预付卡的目的是单纯的旅游消费吗？上海社科院经济研究所证券和期货研究室主任黄复兴，长期关注中小企业融资问题。他说：“我个人认为，衡立非定向、向社会公众募集资金，非法吸收或者变相吸收公众存款150户以上，确有非法集资的嫌疑。承诺回报是认定性质的关键，‘返利’是变相利息，换了个名字，内容没变。国家鼓励中小企业民间融资，但融资必须通过国家正规渠道，比如发债。衡立的集资行为显然越轨。”
监管部门：衡立已超出正常经营范围
记者在上海市工商局网站查到“上海衡立”三张营业执照，分别是：上海衡立实业投资有限公司、上海衡立国际旅行社有限公司、上海衡立国际旅行社有限公司虹口营业部。法人都是刘勇。
衡立实业的经营范围包括：实业投资、投资管理（除金融、证券等国家专项审批项目），投资咨询、商务咨询、企业管理咨询（除经纪），会务服务，展览展示服务，景观设计，绿化工程，绿化养护，园林设计，自有汽车租赁，国内货物运输代理，工艺礼品、服装鞋帽、日用百货、办公文化用品销售。衡立国际旅行社的经营范围涵盖：票务代理（除专项审批），商务信息咨询，会务会展服务，电子商务（不得从事增值电信、金融业务），汽车租赁服务，销售旅游用品、工艺礼品；国内旅游，入境旅游业务。
对此，市工商局办公室新闻联络员张玉松表示，衡立的集资行为不属于他们的正常经营范围，并未经过市工商局任何手续报备或审批。
而上海市旅游局市场处对记者表示，市场处只监管许可经营的旅游活动，对衡立这种集资活动要向银监部门反映。记者又联系了上海银监局，银监局回复称：“只对银行、金融资产管理公司、信托投资公司以及其它存款类金融机构负有监督管理的责任，衡立公司这样的非金融机构不归其监管。”
上海市商务委员会郝伟则认为，按照《单用途商业预付卡管理办法（试行）》规定，单用途预付卡发卡者只包含从事零售业、住宿和餐饮业、居民服务业的企业法人，不包含旅游和投资类企业，所以衡立发的旅游卡不归商委监管。
如果衡立旅游卡属于多用途卡，应该在中国人民银行有备案。记者又在中国人民银行官网“非金融机构支付业务许可”企业名单中查找，找不到“衡立”的名字。一位预付卡机构的业内人士告诉记者，这就说明，衡立没有预付卡牌照。没牌照，自然不归人民银行监管。按照2010年9月中国人民银行颁布的《非金融机构支付服务管理办法》，1年内未申请取得支付业务许可证的，不得继续从事支付业务。
律师：衡立所为应是“非法集资”
根据《非法金融机构和非法金融业务活动取缔办法（国务院令第247号）》第四条规定：非法金融业务活动，是指未经中国人民银行批准，擅自从事的下列活动：（一）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或者变相吸收公众存款；（二）未经依法批准，以任何名义向社会不特定对象进行的非法集资；（三）非法发放贷款、办理结算、票据贴现、资金拆借、信托投资、金融租赁、融资担保、外汇买卖；（四）中国人民银行认定的其他非法金融业务活动。
上海德载中怡律师事务所杨维江律师认为，非法集资具有四个法律特征：1、未经中国人民银行依法批准；2、承诺在一定期限内给出资人还本付息；3、向社会不特定的对象筹集资金；4、以合法的形式掩盖其非法集资的实质。
本案中，旅行社如果在未经合法手续的情况下，借筹建养老院的名义，以会员卡的形式向社会公众高息揽储的行为，根据现行有关非法集资的规定，应被界定为违法集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