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戏90后小伙说京剧中的"猴":"唱死天王 累死猴"

　　2月7日消息：据劳动报报道，历次央视猴年春晚上，“猴”戏都只是点睛一笔，因此，在传统的守岁夜晚想要了解传统猴戏的话，只有另辟蹊径。

　　中国传统文化中到底有哪些出彩的猴戏？在普及京剧艺术中，猴戏承担着怎样的重任？年轻的眼看古老文化往往更能抓住其中关窍。

　　 200年历史遇到90后

　　初识张斯琦是在“公益乐学”的平台上，他开了门京剧赏析课程，十分热门，有学员戏称，“约课要靠抢的”。他还开过一次“剧场版———京剧之夜”的教演活动博得满堂彩。　　

　　相对于200多岁的京剧，甚至更古老的昆曲，张斯琦都显得太年轻。他是个90后小伙子，来自内蒙古满洲里，目前供职于上海戏剧学院附属戏曲学校编研室。尽管年轻，他已经出版了《梅兰芳沪上演出纪》《谭元寿传》等京剧史料与文化方面的书籍。

　　年轻的眼看到的古老文化有着新颖的时代感，活力让厚重变得豁然开朗，所以，通过他看到的猴戏多了几分趣味盎然。为什么说“唱死的天王，累死的猴”？“200两银子学3个月，是说谁？”，“美猴王‘美’在哪里？”，“美”对于猴戏的传承有多重要？且听张斯琦娓娓道来。

　　 猴戏是京剧普及演出中上演最多的

　　一上来，张斯琦先界定了猴戏的概念，他说，“猴戏在京昆中是比较特殊的，是单独一类，不同于武生、净行、丑行，但是武生、武丑都能演。猴戏中最有代表性的一出戏就是《安天会》，这出戏是少数直接从昆曲中沿袭下来的京剧剧目，而昆曲中的此戏是改编自中国古典名著《西游记》的。《闹天宫》整出戏唱下来要2个多小时，精简本也要1个多小时。现在很多单独演出的猴戏都是出自其中的一些片断。”

　　在张斯琦看来，猴戏在普及推广京剧这门传统艺术中担当着重要的角色，因为，“在现在的京剧普及演出中，猴戏大概是上演场次最高的。”

　　“其原因有三，一是孙悟空的形象深入人心，因此，观众对猴戏有一种自来的亲近感。其二，猴戏中的一些京剧技巧用得能让普通观众看得到。比如跟斗、棍法啊，这些都很直观。此外，猴戏中还有一些很诙谐的表演，例如，孙悟空跟马天君打架时的调笑，看到哪吒觉得他是小孩，自己不跟他打，这种亦庄亦谐的戏很抓人眼球。最后，就是文化基因。《西游记》的故事从小说问世以来便在民间广为流传，人们耳熟能详。”

　　 唱死的天王，累死的猴

　　《安天会》也就是后来的《闹天宫》，写的是孙悟空大闹天宫和被收伏的故事。演齐天大圣孙猴子偷入瑶池，偷吃仙肴后趁醉闯入兜率宫，将太上老君炼制的金丹尽数吃光后，混出天门回到花果山。玉帝闻报大怒，命托塔天王李靖率天兵天将去捉拿孙猴子。一番大战，孙猴因被二郎神的哮天犬咬住了小腿肚子而被擒。

　　不同之处在于其结尾。张斯琦解释：“《安天会》的结尾是说孙悟空被擒住了，‘安天会’就是玉帝设了个大会，安抚天庭众神。而后来的《闹天宫》则是演到孙悟空闹天宫大获全胜，威风凛凛地回山了，这种改编还是带有时代特征的。”

　　张斯琦特别提到京剧界有一句话，“唱死的天王，累死的猴”，他说：“说的就是《安天会》里孙悟空闹天宫的一场，猴子和天兵天将打，舞台中央站着李天王，他唱一支曲子，猴子就和一路神仙打一套把子。这种老戏的场次和调度都设计得非常高妙，但考验的是演员的唱功和体力，所以有这种说法。”

　　 再交二百块大洋再学3个月

　　如今在网上搜《安天会》，会跳出一个音频链接，演唱者的名字是杨小楼。“杨小楼在当时和梅兰芳、余叔岩并称为‘三大贤’，享有‘武生宗师’的盛誉”，说到杨小楼以及相关掌故张斯琦如数家珍。

　　“杨小楼的父亲杨月楼就是以猴戏出名的，有个绰号叫杨猴子，所以杨小楼也有个绰号叫‘小杨猴’。从记载上看，杨小楼的猴戏大概不仅是家传的，而是跟张淇林学的。这里还有个掌故，杨小楼一开始是二百块大洋学了三个月，学完，他跟张淇林说，‘我给您二百块大洋，您给我往细里说说’，学完他又交了二百块大洋，张淇林说‘这回可真没得说了’，杨小楼说‘您再帮我排排’，这下又是三个月。末代皇叔载涛也是名票，他这戏也是跟张淇林学的。等杨小楼一演，包括涛七爷在内的人都说，杨小楼一演可就不一样了，删繁就简，全都‘化’开了。现在有些人总以为京剧是复制，是模仿，其实满不是那么回事，像杨小楼这些人，他们一辈子演戏都在改，甚至每一场跟每一场都不一样。所有的改都是为了更好，这才叫创新哪！”

　　“怎么不一样？杨小楼演的猴戏是怎样的？因为没有留下影像资料，不得而知。不过，杨小楼1929年在蓓开公司灌制过一张唱片，如今，唯有从这个唱片里去感受杨派猴戏唱念上的特点，那就是轻盈，有仙气。前些年上海东方电视台的柴俊为先生在做《绝版赏析》的时候，特请奚中路给这个唱片配了像，很有价值。在业内，关于猴戏一直有两个观点，一个是‘人学猴’，另一个是‘猴学人’，杨小楼是主张‘猴学人’的，所以他演的猴，不失猴的本性，但品格上远比动物的猴高级，是‘仙猴’。此外，这一派的猴戏技巧运用得恰到好处，并不一味炫技。这个特点在《偷桃盗丹》这场戏中表现得很突出。而且他只用两个跟斗，一个是在南天门反下天庭的时候走一个，一个是盗丹时，被丹炉上的金光打下来的时候。像杨小楼这个等级的艺术大师，他们演戏并不是追求某一下有掌声，或者某一下是绝活，他们达到的是一种整体感，或者说是一种意境。”

　　 从看大师级表演开始

　　欣赏猴戏，张斯琦推荐的是李万春《闹天宫》舞台录像，他介绍道：“猴戏分南派和北派，杨小楼是北派的。南派猴戏的代表人物是郑法祥，他的戏很真实，格调也高。这一派的猴戏现在很少演，不过，今年上海京剧院将推出由第三代郑（法祥）派传人严庆谷领衔主演跨度为期一年的悟空戏系列展演，以传承、弘扬郑派艺术。李少春、李万春的猴戏则综合了南北两派的优点，表演水平特别高，而且有很多繁难的技巧。像李少春演《闹龙宫》，进龙宫的时候上两层桌子，用金箍棒玩‘撑杆跳’，前台都炸了；李万春的《安天会》是跟涛贝勒学的，演《偷桃》是吃真桃，他能把薄如纸片的桃皮一圈圈啃下来，像削苹果皮那样，整个不断，虽说这只是一个表演中的噱头，不过，也可以从中看出其表演中的精益求精。看过这样大师级的表演，再看别的，你就会很容易看到差距，因为珠玉在前。”

　　推荐李万春的《闹天宫》舞台录像，也是张斯琦在普及京剧实践中得来的经验。他曾经做过一个实验，将包括谭鑫培在内十位大师演唱《四郎探母》中的第一句截出来给学员听，听完再听谭鑫培的，学员真心都服了，觉得确实是谭鑫培的好。他说：“我想让大家从初级的听起，可是给大家带来巨大冲击的，恰恰是《失空斩》《四郎探母》这样的老戏。普及，要尽量给大家看最好的、最高级的。”

　　“京剧艺术跟现代科技打了个时间差”，张斯琦感叹于留下来的顶级版本太少。

　　 传承美猴王的美

　　京剧猴戏对其他艺术的影响很大，张斯琦举例：“动画片《大闹天宫》中的猴脸就是化用了京剧脸谱，此外，动画片中京剧锣鼓用得好，其中很多来自《闹天宫》。至于，六小龄童的猴戏自成一家，他们父子是唱绍剧的，但是他家族的猴戏里吸收了京剧里很多‘大猴’的表演，尤其是身段、指法、眼神。”

　　“大猴”是行话，是业内对猴戏演出的最高评价，就是指演员演出了美猴王的美，大气，而且适度。张斯琦笑言：“演得不好的就是‘马猴’、‘母猴’了。”

　　张斯琦认为猴戏传承发展的关键是要突出美猴王的“美”，他是这样类比的：“王世襄说明式家具，当审美与实用发生冲突时，明式家具选择的一定是审美。我觉得，中国传统艺术理念中‘舍真求美’是最高境界，这也适用于京剧猴戏的传承发展。”（本版资料照片由张斯琦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