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太人对上海有没有感情?

08.10.2015  14:13

自从纳粹掌权德国,犹太人的噩梦就开始了,他们无处容身,从欧洲大批大批的逃亡。当时,上海这个遥远的东方都市,成为了他们唯一的选择。生命在这里成为了可能。70年后的今天,我们重访历史的亲历者,还原这段历史的全貌。 本周六的环球交叉点,我们请到上海犹太研究中心副主任王健老师,为您讲述“犹太人在上海”的故事。 自从纳粹掌权德国,犹太人的噩梦就开始了,他们无处容身,从欧洲大批大批的逃亡。当时,上海这个遥远的东方都市,成为了他们唯一的选择。生命在这里成为了可能。70年后的今天,我们重访历史的亲历者,还原这段历史的全貌。 本周六的环球交叉点,我们请到上海犹太研究中心副主任王健老师,为您讲述“犹太人在上海”的故事。

(一)
打开google,输入Sugihara chiune,显示91700条信息;在youtube上,可以找到关于他的611条视频。


同样在google,关键字改成Ho Fengshan,显示56000条信息;在youtube上,视频只有266条。


先来解释下这两位是谁。Ho Fengshan,大家可能熟悉些,何凤山。二战时任中国驻奥地利签证官,因为颁发签证给流亡的犹太人,被称作“中国的辛德勒。” Sugihara Chiune,杉原千亩,时任日本驻立陶宛外交官,同样因为向犹太人发出“生命签证”而被铭记。


我没有任何厚此薄彼的意思,更不是想比较他们谁的“功劳”大,只是有点疑惑,这两位角色相近身份相当的人物,为何世界对他们的知晓度,却出现了明显的偏差。


难道我们的故事不受欢迎?


事实好像并非如此。在第一次拜访长阳路上的上海犹太难民纪念馆时,陈馆长就得意得告诉我们,他这个螺丝壳里做道场的小博物馆,被一个外国网站评


为“中国人气博物馆”第四名。后来发现,他所说的外国网站是大名鼎鼎的Trip Advisor。


那么,一定是我们忘了向世界讲故事。


在纪念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的今天,不如我们就认真说说犹太人和上海这个故事吧。


(二)
犹太人和上海。


犹太人”,“上海”,两个主体清晰而明确。倒是这个“”字,让我们困惑了很久。两者是一种怎样的关联,仅仅是空间上的共存,物理上的并列?还是更富感情色彩的“和谐”与“和平”?


我做过的一些粗浅的功课告诉我,大量犹太难民涌入上海是在1939年前后。当时上海已经陷落,国民政府无法行使行政管辖,而日本政权也还没管理上海,进入上海的签证管辖权被虚置。说简单一点就是,来上海不要签证。


我倾向于认为,犹太人来上海,是没有选择的选择,恐怕很难说对这座城市有多少感情。为了这个问题,我还和王勇同学争论了好久,他同意了我的前半句,但对于后半句始终保留,他说你为什么不去和他们聊聊。


于是,我们出发了。


寻找,是此行的第一个关键字。能不能找到当年避难上海的犹太难民?我把目标锁定在以色列。对于流散世界各地的犹太人来说,1948年的以色列建国,无疑是一块巨大的磁石,梦回哭墙,终成现实。这些人中间,会有我们的主角吗?


第一个找到的是Rita Reshef,她的父母在逃亡上海的船上相识,异乡的日子因为有了爱情,竟然多了几分甜蜜的味道。后来父母在上海完婚,生下Rita这个“上海宝贝”。几年前,Rita来上海故地重游,把这张珍贵的出生证赠送给了犹太难民纪念馆。我们就是在纪念馆踩点时,从出生证按图索骥找到了Rita。


Rita向记者展示当年的出生证复印件


联系上Rita以后,第二个采访对象也来了,Nina Admoni。说来也巧,Nina和Rita在上海时,同住在临潼路266号的院子里,但当时一个8岁,一个刚出生,完全没有交集,彼此并不认识。回到以色列后,Nina接受当地媒体采访,讲述避难上海的故事,被同样住在特拉维夫的Rita看到。相同的经历让亲近感油然而生。于是,时隔几十年后,在半个地球之外,两位老人续写了当年擦肩而过的缘分。


找到一个,另一个也来了,采访对象就这样相继“跳到碗里来”。仅以色列,我们就采访了五位当事人。我也没想到,后来全组各路人马的努力加起来,就成了“中国电视史上最大规模的上海犹太难民寻访活动”,但我隐约觉得,所有这些当事人背后,都有一张无形的网,他们生活在各自的空间里,却始终不会彼此走散。


Nina接受记者采访


有了主人公,终于可以开始讲故事了。起初我还是有些发怵的,和这些八九十岁的老人聊天,口齿是否清晰,思路是否连贯,记忆是否完整。后来我发现,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85岁的Ruth Zimmerman,是可遇不可求的电视采访对象,表达传神,语言到位,我至今记得她举起右手作叩门状,用力吐出“bang bang bang”三个词的场景。那是被写进历史书的“水晶之夜”,敲门的正是后来带走了他爸爸的纳粹分子。


每一扇门都关上了,这个时候,妈妈听说有个城市叫做上海,那里不要签证”。说这段话时,Ruth也是停顿、哽咽、情绪起、泛泪光。我承认那个时候,脑海中很“功利”地高速运转着,这句话情绪饱满,切合主题,要记住时间码,可以做宣传片。


Ruth接受记者采访


必须检讨,很多时候,采访的确功利,谁都喜欢表达出众又经历坎坷的对象,于是另一些故事平实、表达朴素的,不得不被舍弃。最终,因为篇幅关系,以色列的五位采访对象只有Ruth一人出现在了成片中(她的镜头感实在太好了!!!),但这五场采访于我个人而言,都是难忘的对话。


71岁的Rita,总是用special形容上海,却无法再深入展开。其实我非常理解,三岁就离开上海的她,大部分细节都是听父母转述,而special是她对出生地最直白最感性的情感勾连。几年前,她带着先生重新来到上海,回到临潼路的老房子,她说那是一场“神奇的旅行”。


83岁的Nina,保留着厚厚几大本剪贴,满满的都是她在上海生活的照片、学生证、成绩单。她拿出一张老照片,叫我猜是什么地方,在我请求公布答案的时候,老人的脸上绽放出孩子般的调皮:“你生在长在上海也一定没去过的,是提篮桥监狱!” 住进隔都后,日军空袭虹口,她和家人一起躲进了监狱的防空洞!Nina回过上海两次,最近她又在计划带家人、特别是孙辈重返上海。


92岁的Abraham Fradkin,说年纪大了,只能采访半小时,结果停停讲讲,停停讲讲,愣是说了好几个小时。从瓷器到丝缎,从工艺品到中式家具,他的家简直就是个中国博物馆,颤颤巍巍的老爷子还硬是要站起来,让摄像大哥帮他和关公像合影。


Abraham和他的“最爱


87岁的Richard Weiss低着头费劲说话,常常说着说着就只剩喘气声,后来发现他在默默垂泪。家人说,听说上海的媒体来,他激动得一晚上没睡好觉。在这两天疯转的以色列领馆拍的宣传片里,我也看到了Richard,他举着一块标语牌,上面写着“谢谢”,旁边坐着他的孙子。


Richard和家人


(三)
他们对上海到底有感情吗?出发前的那个问题,想来已经有答案了。


在采访Ruth的时候,问她有什么最想向上海观众展示的。她找出了一本书,没有刊号的。老太太的一生,被有心的孙女整理成文,印刷了送给她作85岁生日礼物。Ruth指着最后一页的全家福说,我现在有三个子女,九个孙辈,六个重孙。


多美的故事!在70年前的那场血雨腥风中,有一个叫做上海的东方城市,平等包容地接收了超过两万名犹太难民,让这些陌生的生命得以有尊严地续写。
作为上海的媒体,我很庆幸,在和时间的赛跑中,我们抢救下了这些故事,并把这些故事讲给更多的人听。作为从事国际新闻若干年的我个人来说,更高兴的是,我解答了自己的一个困惑,那就是如何在西方媒体林立的国际传媒格局中,提升我们自己的话语权?这个听起来高洋上又极富使命感的重任,不如就从这里开始,《生命的记忆——犹太人在上海》,把中国的好故事,讲给世界听。

摄制组采访耶路撒冷市长Nir Barkat


(看看新闻网记者 邹琪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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