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务站里的年夜饭 “冻手哥”们守沪过年

　　还记得四川水管工邱天培的手嘛？一周前，因每个手指都被冻裂而缠上了创可贴，邱师傅在这次寒潮中意外“火”了。为了保证市民节假日期间用水，水务站的值班人员相比往年几乎翻倍。这个春节，邱师傅等“冻手哥”得在上海过年了。

　　之前的采访中，我们听说了水务站的农民工们因为工作需要过年不回家的事。那时起，一个想法就在心中萌芽，我们能为这些放弃假期的师傅做点什么？我们决定，去师傅们远在几百公里外的老家看一看，录下家中亲人的画面，送给“冻手哥”们一个另类的团聚。

图说：水务站的炊事员在准备年夜饭，当天，大家吃的是四川火锅。萧君玮 摄

　　农历年二十八，上海城投供水分公司普善路站里照例在食堂搞了几桌年夜饭。站长徐晓飞几天前就开始张罗，年夜饭吃得是四川火锅。厨娘们在厨房里忙碌了一下午，切肉熬汤，一推开门，扑鼻的香气伴随着白烟蒸腾而上，这就是过年的味道。

　　下午五点一到，热气腾腾的菜肴上了桌，邱天培等师傅也结束工作，回到水务站。站长徐晓飞打开饮料，给师傅们一一斟满杯子，犒劳师傅们一年的辛苦。

图说：隔空团聚。萧君玮 摄

图说：见到家人，邱天培有点激动，眼眶泛红。萧君玮 摄

图说：刘计罗不回家，居然也被“逼婚”了，防不胜防啊……萧君玮 摄

图说：深度近视的王伟兵，从座位起身站到了电视前，看得更清楚。萧君玮 摄

　　最后出现的是农民工班长王伟兵的母亲，深度近视的王伟兵立刻站起身来，凑近电视机。老人健谈，说得都是些家长里短。王伟兵藏在厚镜片后的眼睛，有些闪烁。“我给她们打电话回去，从来不说有多苦，就说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怕她们担心。”

　　而站长徐晓飞介绍，王伟兵的老家，有过年祭祖的风俗，一般都是长子去坟上磕头。王是长子，今年因为工作繁忙不能回，这个任务就落在了他的儿子肩上，代表他回家给祖宗磕头。这些值守背后的故事一经说出，一屋子人都静了。王伟兵想讲点什么又吞回了肚里，“不说了，喝吧！”

　　接下来出现的是水务站中唯一的大学生农民工刘计罗的父亲母亲。因为年纪轻，对他的新年愿望很容易就转到了找女朋友抱孙子的路子上，这引起在场工友的一阵起哄。而之前说着“太忙了，不着急”的他，此时在众人逼问下改口——“会努力的……”

　　那一边还在倒饮料，我们就打开了电视机。包括邱天培爱人在内的一家四口人，就这样出现在了电视上。“我们这都挺好的，很想你，你在上海安心工作。”邱天培的爱人付德平对着镜头说。画面里，邱师傅的小女儿邱鑫茹似乎心里有很多想说的，就是难以表达。她一次次害羞地将头埋进妈妈怀中躲避镜头，最后憋不住红了眼：“爸，我一定好好读书，以后我来养这个家。”看到妻女，已从座位上移到电视机前的邱天培有点蒙，刚还笑呵呵的他眼眶瞬间湿润。

图说：辛苦一年，这些水管工师傅们将在上海辞旧迎新。萧君玮 摄

　　视频放完了，饭局正式开始了。“谁开个头祝个酒吧！”有人建议。“干杯！”师傅们手中的一只只纸杯碰在一道，猴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眼跟前，辛辛苦苦又一年。

　　 刘计罗

　　在水站留守的农民工中，刘计罗算是年轻的。这几个留守上海的冻手哥们的平均年龄都在四十多，刘计罗33岁，是个八零后，在一群人里最年轻，也成了他们嘴中的小刘。

　　小刘的学历，在“冻手哥”们中算是高的。刘计罗是安徽一所二本院校毕业的大学生，学得是药剂师专业，似乎和水务养护不沾边。在来上海前，他曾在合肥做过八年医药代表，但来到上海后，他却进入了水务养护的大家庭，工作跨度很大。他倒也融入很快，因为年轻会电脑，刘计罗在办公室里做文员，每天要统计物料单和工单。过了猴年新年，系统升级，他还得通过电脑系统给其他冻手哥们发订单。“到时候要更忙喽”，刘计罗说。

　　刘计罗的老家在安徽芜湖市的无为县，父母都在老家，过年不回家，也无从团聚。小刘告诉记者，今年寒潮这么厉害，在过年缺人的大背景下，也实属无奈。说起新年的心愿，小刘对着镜头一时语塞，最后想出词儿，希望好好工作，明年涨工资。话音未落，立刻遭到工友起哄，“老大不小了，怎么不求个女朋友？”刘计罗赶紧“堵”上工友的嘴，“不急不急，还早呢。”

　　 王伟兵

　　王伟兵是水务站里的老法师，48岁的他，猴年要过本命年。

　　王伟兵好认，因为眼睛先天深度近视，眼睛在1600度的近视镜片放大下，十分醒目。同样醒目的，是王伟兵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他戴着一副黑框大眼镜，镜片厚过酒瓶底，但眼镜腿却是用透明胶带缠了又缠，断了接上的。一问——前阵子去小区抢修，在恒丰路上一小区没注意一头撞上了玻璃门。鼻子没事，眼镜遭了殃。

　　王伟兵1989年就来了上海，他也是安徽芜湖市无为县人。在外来务工者的圈子中，被老乡一个带一个走出家乡去大城市打工的情况很常见，同在一个水务站的小刘，也是老王从老家带出来的人。现在，王伟兵在水务站里已是农民工的班长，平时安排工作居多，但遇到缺人的情况，他也会义无反顾去修。今年寒潮来袭，全站上岗加班加点，让老王回家的计划搁浅了。

　　说起家庭，在上海读大学的儿子是王伟兵的骄傲。老王在闸北工作，儿子则在南汇念大三，老爸最大的心愿就是儿子学有所成，“最好考个研究生！”面对镜头，王伟兵说出自己的新年心愿。

　　 王德福

　　王德福跟邱天培一样，是最为典型的“冻手哥”，他风尘仆仆出现在记者面前，整个人被一件雨衣覆盖，只露出一张脸——外面没下雨，王德福穿着雨衣挡风。

　　水管冻住最严重的时候，43岁的王德福每天需要维修、更换几十只坏水表，是第一线上的主力军。这个被工友叫做“大娃子”的四川汉子，看上去十分消瘦。据他说，这跟8年前一场事故有关。“当年摔跤摔得不巧，伤到胰腺，在医院躺了3个月，赚到的一点钱全贡献出去了。”

　　王德福的家人，住在四川江油贯山乡。王德福的家里条件并不好，之前“5·12”汶川地震中，房屋受灾，至今还没机会修好，他总是说，自己还要多多工作，赚够钱回家修房子。在老家，父母就住在那处待修的房子里，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就盼望着儿子回家。但听说王德福无法回家，他的父母决定来上海与之团聚。就在接受采访前一晚，老人冒着风雪，花了50多个小时坐长途车来到上海，路上的两天多时间十分辛苦。水务站的站长徐晓飞说，像王德福家这样，家里来上海过年的员工数量不少。单位将宿舍腾出来，供来探亲的家属住，一顿丰盛的年夜饭也已准备妥当。

　　 邱天培

　　最厉害的寒潮过去一周时间，“冻手哥”邱天培的手逐渐好转，大部分创可贴被撕掉了。休息时间，他在水务站一看见新民晚报新民网记者，便拿出手机递过来，“你看看，这么多订单，想回去，难！”回家，今年对于邱天培来说确实有点难。他是家里的经济支柱，一家五口人都仰仗他的一双手，工作肯定不能放。再者，今年工作量大缺人手，同在站里工作的哥嫂加女儿必须回老家，站里不能不留人。“会不会打个电话视频聊天一下啊？”面对记者问题，邱天培说，每到过年，肯定想自己的爱人和两个孩子，“电话肯定会打，视频么，家里还没有通网线哩！”

　　而在邱天培的老家，家里的年味已经很浓。德阳日报社和四川电视台受新民晚报之托，来到了邱天培的家。两块腊肉、一只腊鸡、几根香肠、一点糖果……年货备妥，邱天培的妻子付德平忙前忙后。“5.12"特大地震房屋受损后，他们一家借钱搬到了现在所在的灾后重建集中安置区，一间一层楼带后院的新房。几年来，靠邱天培打工，老婆在家养猪种地，省吃俭用直到前两年才还完四五万的借贷款。

　　在四川老家，全家人给邱天培录制祝福视频，面对镜头有些紧张。心里似乎有一堆话，但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小女儿邱鑫茹想着《新民晚报》报道中父亲冻伤的手，本来想告诉父亲“注意保暖，我想你”，却憋着憋着忍不住哭了起来说，“爸，以后我来养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