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投毒案二审 黄父：心情复杂，不会原谅
复旦投毒案二审今天开庭。两位父亲将再次在法庭上相见。黄洋的母亲、大姨，林森浩的叔叔及同学也将到庭旁听。
时隔9个月余，记者再次见到林森浩父亲林尊耀。这个开庭时习惯低头、用手撑住额头的60岁男人，明显消瘦不少，没有肉的脸颊甚至已经有些凹陷。见记者进来，他轻轻点头示意，依旧寡言，脸上尽是疲惫。
黄洋的父亲黄国强及家人随后也抵达上海。黄国强说再次开庭，他“心情很复杂”，家里人至今难以从悲伤中走出。“我有时会去他房间坐坐，经常还会想到他在抢救时的情景”……接着，便是良久的沉默。
今年2月18日，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一审判处林森浩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法院认为，林森浩明知二甲基亚硝胺系剧毒物品，仍故意将明显超过致死量的该毒物投入饮水机中，致使黄洋饮用后中毒。在黄洋就医期间又故意隐瞒黄洋的病因，最终导致黄洋因二甲基亚硝胺中毒而死亡。
聚焦
得知二审将开庭——
黄父：“心情很复杂”
林父：“忐忑，既想又害怕”
12月1日，四川自贡。接到律师电话的时候，黄国强正在家里忙着，得知儿子的案件二审即将在12月8日正式开庭审理，他当时的心情难以名状。
“很复杂”，黄国强这样形容，“等二审开庭等了9个月，一直希望早点开庭，但一直没有确认时间”。之所以希望早点开庭，黄国强说，是因为觉得“事情还没有最终了结，没有为黄洋讨回公道”。
黄洋的去世给全家带来的打击是“致命”的，“心情一直都很悲伤，还没有从失去爱子的状态里走出来”。黄国强告诉记者，时至今日，黄洋在家里的房间还保留着，房间里的东西都还在，物件和相片也都还留着。
黄洋的遗像就放在他房间的床头柜上，“我有时会去他房间坐坐，跟他的遗像说说话”，黄国强告诉记者，他经常还会想到黄洋在中山医院抢救时的情景，接着，电话那端，便是良久的沉默。
接到开庭通知后，黄国强特地到黄洋墓前，告诉他“马上二审就要开庭了”。已经90岁高龄的黄洋外公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叮嘱黄国强，“一定要法院严惩凶手”。
同样是12月1日，广东汕头。早上8点多，林尊耀接到林森浩辩护律师唐志坚电话通知，确认了林森浩案二审开庭时间。
“忐忑”，林尊耀当时的心情便是如此，“既想早一点开庭又害怕开庭”。林森浩一审被判死刑，这一消息至今还瞒着患有风湿性心脏病的林妈妈，“一点也不敢告诉她”。“我也交代邻居和亲戚朋友，暂时不要告诉她，她一提到儿子就哭，本来身体就不好”，林尊耀说。
出事后，林尊耀便没有机会再单独见儿子，唯有的两次见面就是在法庭上，但也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很长一段时间里，林尊耀都吃不好睡不好，原本就没什么肉的脸庞，变得更加消瘦。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直都很乖很单纯的孩子，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时至今日，他依然坚信：“儿子不会故意杀人”。
今年2月18日一审以故意杀人罪宣判林森浩死刑时，法庭内审判长话音未落，林尊耀便突然站起来，当庭表示“要上诉”。当天下午，林尊耀亲笔写下了一封信：“你千万不要自作主张和自暴自弃，父母希望你能回来”，这封信托律师带给了林森浩，林尊耀还嘱咐儿子“要说真话”。
二审开庭在即，林尊耀说“我对法律也不懂，只希望法院能公正”。沉默了一会儿，林尊耀又边摇头边说：“如果二审维持原判，我肯定接受不了，我对孩子（林森浩）很了解，他不会故意杀人”。
一声“道歉”之于两家人——
林父：“想跟他说对不起，希望能原谅” 黄父：“我不愿意接受，我不会原谅”
其实在2013年11月底该案一审庭审结束后，林尊耀曾给黄国强发去道歉短信，相信不少人还记忆犹新：“我那个不肖子，因为还未经世事，在愚人节开这玩笑，铸成大错……我再次向你们表示歉疚，也表痛心……”
今年2月18日一审宣判前，在上海二中院附近，当记者问及此，黄国强曾明确表示“无法接受”道歉，因为“开玩笑几个字刺痛了他”。
自那时起，道歉之于两家人，就难以避免“你追我躲”的尴尬。林尊耀告诉记者，其实在一审宣判当天下午，他就曾前往当时黄洋父母在上海的住处，想当面道歉，但是对方不愿相见。“我后来也打了很多电话，但他（黄父）一听到我是林森浩的父亲，就把电话挂了”，说到这里时，林尊耀轻轻摇了摇头。
几天后，林尊耀又和家人一起前往黄洋在四川自贡的老家，这一次，他随身带着临时筹来的约3万余元现金和一些礼品，希望能当面向黄洋父母道歉。然而，家门在前，敲门，却始终无人应答。辗转通过他人再次询问，得到的回复依旧是“不愿相见”，无奈只得离开。
3月18日，林尊耀及家人再次来到黄洋老家，“这次在那边待了5天，我们几乎每天三次，早中晚各上门一次，但还是没人应答”，林尊耀说。
林尊耀的到访，黄国强是知道的，但他说“并不是在家不开门，而是确实两次都有事情出去了”，“我也是听邻居电话里告诉我的”。
黄国强坦言，“其实即便在家，我也不想见”。因为在他看来，黄洋的事情发生后很长一段时间，林森浩及其家人都未有只言片语，亦没有表达过歉意。而且，他认为至今林森浩还在推卸责任，自己无法接受黄洋的死是“愚人节开玩笑”的说法，“这点我坚决不能接受，他这是在推卸责任”。
当从邻居口中得知上门的不止林尊耀及其家人，“还有带相机的记者”时，黄国强觉得“他们并不是诚心实意来道歉的，而是带着目的来的，明显是作秀，是想为他儿子减轻罪行，我不愿意接受，我们也不会原谅”。
林尊耀解释，之所以有记者陪同，是因为“我们当时到了当地一直联系不上他，也不知道他家住哪，不知道怎么办，然后有记者主动联系我，才带我们去的，第二次就没有了”。
尽管没能当面道歉，但两次前往黄洋的老家，林尊耀都去了黄洋的墓前拜祭。看着墓碑上黄洋的照片，林尊耀说：“我看到黄洋的照片，我眼泪也忍不住流下来，说实话，作为父亲，他们的心情我真的也能理解”。黄国强是事后看报道才知道林尊耀去了黄洋的墓地拜祭，“我其实也不希望他去打扰黄洋，因为黄洋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的”。
真的见面想说些什么？面对记者提问，本来话就不多的林尊耀顿了顿，淡淡地说：“没想好，就想跟他说对不起，希望能原谅”，“去多了又怕骚扰他们，不去又觉得心里过不去，真不知怎么办”，林尊耀叹了口气。
送不出去的10万余元赔偿款——
林父：“借来的钱后来又退还回去了”
黄父：“再多钱也换不回我儿子的命”
黄洋是家里的独子，品学兼优的他曾是家里唯一的希望。
与黄洋不同，林森浩共有4个兄弟姐妹，在家排行老三，两个姐姐已经出嫁，弟弟在上大学，妹妹跟着父母在家。林尊耀下岗多年，林妈妈又患有心脏病，“家里的情况其实并不好”，就靠着一间10来平米的杂货铺过活，弟弟的学费是由已出嫁的大姐帮衬。
林森浩出事，林尊耀觉得是“家里的顶梁柱倒了”，“他读书最好，读了20多年的书，工作也找好了……”
道歉被拒后，林尊耀告诉记者，“我找亲戚朋友借了钱，一共凑了10万多块钱”，希望可以给黄洋家里作点赔偿，“不做什么觉得心里过不去”，林尊耀说，“他们一直不肯接受，后来这么多钱我放在身边也不放心，就又都还回去了”。
“再多的钱也换不回我儿子的命，他就是给我一个亿，我也不要”，电话里，黄国强的态度很坚决，“我们就是希望维持原判”。
对话律师 找了12个志愿者做毒量实验
在开庭前夕，记者专访了林森浩的两位辩护律师唐志坚（以下简称唐）和斯伟江（以下简称斯）。
记者：目前社会舆论对林森浩存在一定能争议，如果让你评价，通过会见中与林森浩接触，你认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唐：2月19日，也就是一审宣判第二天，我在看守所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问他判决书看没看，当时他说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没看。后来我们当面将判决书给他一点一点分析、做说明，等到他意识到之后，就一直重复一句话：“太可怕了，太吓人了”。
我前后一共会见了林森浩16次，跟他接触是比较多的。他自己总结他自己的性格是“内心张扬，但不善言语”。在做他擅长的事情的时候，比如医学专业、学习上，他还是比较自信张扬的，但同时他又不善言辞，社交能力相对较差。如果让我来评价，我认为他其实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内向，没有什么社会阅历，甚至比较幼稚。
斯：我接触下来，对他的印象是：不太会表达，成绩很好，但只限于专业知识，缺乏人文修养，性格上有一定的缺陷。他几乎是没什么表情的，他觉得哭是很丢人的事情。
他非常幼稚，这一点从他最早的讯问笔录中就不难看出来。被公安带走之后，他一直觉得他还是能出去的，因为他认为黄洋会没事，但他又很害怕，怕投毒的事情被别人知道，他甚至问公安他会不会有饭吃。
他父亲曾先后两次找到我，刚开始我并没有答应，直到一审宣判后第二次唐律师也找到我，我仔细了解之后，才决定接下来。因为我觉得他至少应该得到一个合格的辩护。
记者：接手案件后至今做了哪些辩护准备，准备如何辩护？
唐：接手案件后，我和斯律师认真研究了卷宗，并多次会见林森浩，了解他是否有杀人动机。我们又找了12个志愿者做相关实验，像黄洋那样喝一口吐一半，测算推定当时的剂量应为16.83毫升，再根据饮水机的水量及浓度判断，黄洋当时饮用二甲基亚硝胺剂量并不会致人死亡。
此外，我们还找了国内多名知名专家，就黄洋的死因再次做了调查、分析，专家们得出的结论不一。有专家认为尸检报告无疑，也有专家认为黄洋的死因存疑。因此，我们认为黄洋所引入的二甲基亚硝胺的剂量能否直接导致被害人死亡的事实不清，认定林森浩构成故意杀人罪的事实认定错误。届时，我们将邀请另一名法医出庭。
斯：认真研究了卷宗后，我们又花了很长时间仔细查看了林森浩原始的审讯录像，并进行整理。审讯录像中不难看出，林森浩对二甲基亚硝胺的毒性缺乏足够理解，对二甲基亚硝胺的配比量及性质也缺乏了解，甚至连毫升和毫克都分不清，对产生严重后果缺乏预见性，并没有杀人的主观故意。我们也已经向法庭申请，届时或将在庭上播放部分审讯录像。
至于具体的辩护，我们还是法庭上见分晓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