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会址”日记｜她用“仿制”的办法保护革命文物
你在展馆里看到的展品一定都是原件吗？
答案是否定的。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藏品保管部主任陈晓明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在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的基本陈列里，80%的文物，都是纸制品。这些中国共产党的早期珍贵文献，大多是用机器制造的纸张记载的，纸张中的酸性物质含量较高。若不加以特殊保护，纸张本身的寿命，也就在百年左右，有的甚至只有几十年。”
刚完成不久的《青年杂志》仿制品，即将进入展馆展出。本文图片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邹娟 图
什么是特殊保护？比如展馆里的文物展出，一定要用灯光照明。可是对于这些文物展品来说，无论是冷光还是暖光，都是有伤害的，只不过程度不同而已，时间长了都会影响展品的寿命。
“目前最好的保护办法，就是进库房，在没有光照，恒温恒湿的环境中存放。所以，在展馆里，如果有多个原件，常常各原件轮流替换展出。如果是孤本，最常见的办法，则是原件和仿、复制件轮流替换展出。这是业内通用的做法。”陈晓明介绍。
2014年，从复旦文博系研究生毕业入职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时，赵嫣一接到的主要任务，是文物保护及修复。一年后，赵嫣一接到新任务：仿制文物，用于替换展出。要求“精益求精，以假乱真”。
“刚接到仿制任务，多少有些意外。不过，现在越来越意识到，原原本本仿制这些文物，既是对历史，对参观者最大的尊重，也是对文物预防性保护最有效的办法。”
说这话的时候，赵嫣一正在她的“专用工作间”仿制一张陈潭秋先生当年借粮留下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红军临时借谷证》（以下称“《借谷证》”）。这个工作间，完全按她的身高和工作习惯定制。
赵嫣一在摹写《借谷证》原文。
公开资料显示，《借谷证》是中共苏维埃政府为了解决革命根据地里流动的红军部队的给养问题而发行的一种类似债券的证明，向人民群众征借粮食，渡过难关。借出谷子的群众可以凭这张借谷证去当地政府仓库或分支仓库领还借出的谷子，也可以折成货币来支付，《借谷证》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里帮助红军克服了很多困难，而且借谷证也是红军与群众亲密联系、相互信任的证明。
“仿制文物，我们先无损取样，高清拍照，然后分析检测纸张材质和厚度。”赵嫣一告诉澎湃新闻记者，不同材质纸张的纤维不一样，厚度不一样，做出来的效果就完全不同。这张《借谷证》是用当时草纸写就，找起来相对容易一些，有时候，碰到现在不生产的纸张，他们只能手作。
选好纸，接着就是染色作旧，让纸张看起来有历史感。要知道，颜色要细分起来，有成千上万种。往往，一张仿制品，赵嫣一先一遍遍染完，再用色差仪比对，最后挑最相近的一张。
见到赵嫣一的时候，她已完成纸张染色，并从数张样品中，挑了几张颜色最一致的，开始《借谷证》内容的摹写。
为了保证摹写与原本最大程度一致，赵嫣一工作台的桌面上，有一块用特殊透光材质打造，下面装有手术灯。临摹工作就在这张发着白光的桌面上进行。这样，即便临摹字体有一点点抖动，都能清晰展现。
澎湃新闻记者留意到，当时通用《借谷证》纸张的大小，长约12厘米，宽6.7厘米。除去边距等留白，纸张中央还用极细毛笔竖排写了百来小楷字。这也意味着，临摹的人，要在白光直射的状态下，聚精会神直视光源。而工作现场，赵嫣几乎每临摹几个字，就要闭眼休息一会。临摹久了，还要走出工作间休息一会。“不然眼睛吃不消。”赵嫣一说，哪怕一个笔画没有临摹好，整个临摹工作也可能从头再来。
摹写在发光台面进行，写几个字就要闭眼休息一下，不然太伤眼。
根据赵嫣一介绍，整个仿制过程，大概需要2-3周。临摹结束后，下周，她就要开始“刻章”了。《借谷证》原件上，有三个红印。其中两个较为清晰，一个不但看不清字，而且有缺块。“这个章，也要先刻完，再用喷印的办法一点一点做出效果。”
澎湃新闻记者获悉，保管部的仿制工作，有严格的规定和流程。比如，做仿制工作的，不能保管文物；仿制内容完全按规定进行而且登记在册；每一件用于替代展出的仿制品，同样都有编号；除需要展出的仿制版本外，其余全部销毁。
赵嫣一仿制的周恩来送给友人的贺卡。
不过，对于赵嫣一而言，每次仿制文物，都是挑战。因为每件文物仿制遇到的问题不同，可能需要用到的工艺就不同。好在读大学的时候，赵嫣一跟着导师学过一些专业要求外的技巧。“但真正接触革命文物修复时，感觉还是不够用。”现在，即便在家，赵嫣一也会找来各种材料，自己选材、染色、造型、焊接各种装饰品，算是自娱自乐。“其实我算不上手巧的，但是每做一个成品，不管哪一步，都是对脑力的挑战。这种一点点克服困难，到最后看到成品的过程，还是挺有意思的。”赵嫣一说道。
陈晓明介绍，2016年，赵嫣一共仿制文物32件，2017年共仿制文物55件。除了为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中共二大会址纪念馆等上海本地展馆服务之外，还为淮安周恩来纪念馆、延安革命纪念馆等外省市兄弟单位提供文物仿制服务。除了仿制书籍，还仿制过报纸、信件和手稿等，其中为上海市历史博物馆仿制贺绿汀的《游击队歌》手稿，以及为静安区毛泽东故居仿制毛主席修改过的1949年5月新华社庆祝上海解放社论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