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黄浦江上最后一代捕鱼人:起早三小时收百张笼网
起早三小时收百张笼网
“嘎吱”一声,顾阿塔和妻子顾新英推开建在浦江边简易住房的大门。此时,天还是漆黑一片,他们俩提着两个小桶和一个大盆,打着手电筒,快步走向那艘已伴了他们近10年的小渔舟。渔舟静静停泊在大泖港旁的一条小支流上,离顾阿塔家仅十多米远。接下去的三个小时,他们夫妻俩要收起近百张八角笼网,而这样的过程将持续整个夏天。
今年66岁的顾阿塔,家住松江区泖港镇,临近大泖港,世代捕鱼为生。因为斜塘、园泄泾、大泖港在松江浦南的三角渡汇合,黄浦江才被称作黄浦江。在大泖港边上,曾有不少人家像顾阿塔一样,以打鱼为业,临近村子曾因此得名,叫做“打鱼埭村”。随着时代变迁,因为几乎无鱼可捕和辛苦,许多捕鱼人陆续上岸,放下渔网,另谋生路。
“捕鱼很辛苦,年轻人都不愿意干。最关键的是,现在江中几乎已经无鱼可捕,过了我们这一辈,这里可能就没有捕鱼人了。”顾阿塔说,他曾经所在的水产队,皆以捕鱼和打捞为生。如今,像他一样仍在捕鱼的人家只剩下不到10户,后代几乎无人再继承“捕鱼”的行当。
和内湖捕鱼不一样,因为直接和大海相连,在黄浦江上捕鱼要懂得根据潮水涨落选择时机,而这对于从小在江边长大的顾阿塔来说就是“小菜一碟”。“江中的潮涨潮落,白天和晚上各有一次,每天的时间都不一样。退潮水位最低时,更有可能迎来好的收获。”顾阿塔说:“夏天之所以选择凌晨去起网,主要是因为夏天天太热,白天起网的话,好不容易抓到的小雨小虾极易死亡,卖不了好价钱。”
体验捕鱼收获令人失望
因为约好了采访,顾阿塔夫妇留下十几张网没有起鱼。记者跟随他们,忐忑不安地踏上他家的渔舟,人生中第一次体验捕鱼人家的生活。
好不容易通过岸边直立的扶梯,记者一行颤颤巍巍登上河面上的渔舟,可刚一踩上去,船就晃荡得厉害,幸好马上蹲下坐在事前准备好的小板凳上,不然就会落水。再看顾阿塔夫妇,尽管年纪大了,但登船时的淡定和从容,一看便是“高手”。只见他一抬腿就轻松地跨到了仅半米宽、3米长的木舟上,小船几乎没有摇荡,妻子顾新英同样身手敏捷。
“哒哒……”一阵电动马达声响起,载着我们的渔舟从小河中驶出,转向了旁边的大泖港。此时200米宽的江面上已经起风,渔舟在浪中颠簸,记者的手紧紧地抓住船沿,一刻也不敢放松,感觉随时会掉进江中。而顾阿塔却坐在船头,一只手从容地掌着舵,和妻子谈笑风生。
不一会儿就看到江边竖起的一根根竹竿,“到了,准备起网了。”顾新英一边用小桶往江中舀水,一边和我们交流着。她告诉记者,近几年撒大网根本捕不到什么鱼,渔民们都采用八角笼网抓点小鱼小虾。每个八角笼网长10多米,有若干个进口,沉到江底后,河底的小鱼小虾小蟹会顺着网爬入进口,然后会沿着内网一路聚集到网尾。
说话间,她已经拖起了一张网尾,解开系扣,将网尾中的东西一股脑倒入大盆中,顿时一股腥臭味迎面扑来。只见其中大部分是水草,还有一些河虾和小螃蟹,不少已经死掉发臭。“本来这水就不干净,这几天下雨,农田中的水冲下来,鱼虾更容易死,因为农田中的水都含有农药。”顾新英动作麻利地把活的河虾挑选进舀好水的小桶中,然后把通上电瓶的增氧泵放入其中,给它们做起“人工呼吸”,而小螃蟹则被放到了另一个小桶中。“看看,每个网就十几只河虾,三四只小螃蟹,十几个网全部起完,也弄不到什么东西。”看着可怜的收获,顾新英无奈地表示。
尽管无奈,捕鱼还要继续。半个多小时后,随着其余的网一个个被起,结果就像顾新英预期的那样,全部收获就是半斤河虾,小半桶小螃蟹,两条一两左右的鲫鱼,还有一条已经死了的河鳗。
大撒网却颗粒无收
尽管收获不多,但是在这个家中,有一群动物却在“欢欣鼓舞”,那就是他们养的三十几只鸭子。顾阿塔告诉记者,每天总有不少死鱼死虾,养这群鸭子就是为了“废物利用”。哈哈的笑声中,透露出这个朴实渔民的乐观。
顾阿塔说,自从所在的水产队被撤销以后,他家就搬到了镇上,为了捕鱼方便,他们夫妻俩才在离家2公里的大泖港旁搭建了简易住房。年轻时,顾阿塔也出去上过班,但是心里总放不下‘捕鱼’的情节,34岁后就和同村的妻子彻底做起了渔民,用勤劳的双手抚育两个儿子长大成家。
在简易房的外墙上,一个十几米长的渔网引起了记者的注意,难道这就是老电影中抓到“鱼满舱”的大撒网?而这样的猜测得到了顾阿塔的证实。“这种网越来越成为摆设了,根本抓不到什么鱼,现在的江底全是石头垃圾等杂物,一网撒下去,鱼没抓到,网先破了。你再看看江上的运沙船,不知道每天要来回多少次,就算江中有鱼也被吓得无影无踪了。”说完,他指了指江对岸正在作业的运沙船。
看到记者将信将疑,顾阿塔决定用行动证实他没有说谎。船行到江面中央附近,顾阿塔捋顺十几米长的渔网。这张用粗尼龙绳织就的渔网,每根网线的末端都坠着厚厚的铁块,有几十斤重,抛撒后,网能迅速沉入水底,最短时间内网住鱼。只见顾新英在船头掌舵,定好了船的方位。顾阿塔一手扶网,用足气力,顺势单臂抛出,网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飞散开来。等了一两分钟,蹲在船头的顾阿塔开始拉网,而网中除了一些垃圾和小鱼外,啥也没有。随后又连撒了几次,结果同样令人失望,其中一次还被沉在江底的树枝勾住,折腾了好长时间。
“舍不得一辈子的捕鱼手艺”
坐在简易房前的凉棚内,顾阿塔仔细检查着大撒网是否被钩破,一边向记者述说起当年捕鱼的盛况。“三十年前,大泖港里的鱼可多了,品种也非常丰富,现在吃的银鱼炒蛋中的‘银鱼’,江里多得是,随便支一个小网,二三个小时就能抓十几斤;大撒网下去,满网是鱼,大得有十几斤,如今消失的松江四腮鲈也随处可见;在河里游泳,也能摸几条鱼上来。”尽管每天捕鱼的收获不算大,但顾阿塔对如今的生活还是很满足。“现在,我们夫妻俩每月有两千多元的养老金可以拿,捕鱼的钱除了贴补家用,捕鱼的过程让我很享受,就算一种锻炼身体吧。”顾阿塔说。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每每提起捕鱼,顾阿塔有意无意总会透露出几分遗憾。近年来,大泖港上每天来来往往的大型运沙船不仅打破了这片水域的平静,随船排出的废物也污染了环境,让鱼儿难以生存;外来电捕鱼者夜半时分,撑着小船从临近的支流潜入黄浦江,第二天,大量的死鱼从江边水草间浮起,更是让他心疼不已。“希望你们下次来时,大泖港的环境会好一些,鱼也多一些,让你们见识下大撒网的魅力。”采访结束时,顾阿塔向记者如此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