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教育报》:复旦大学思政课告别照本宣科,发动学生拓展教材,鼓励思辨重视传承 思政课“变脸” 大学生上瘾
复旦大学教师张晓燕经常会做两个梦:
一个是自己上课迟到,在校园里狂奔;另一个则是,她正上着课,学生们背着书包就离开了。
不难看穿梦的意味:张晓燕担心辜负这个课堂。
尤其是第二个梦,直接通往她内心最直白的忧虑:自己讲的课学生不爱听怎么办?
马克思主义学院教师张晓燕,今年33岁,主讲面向全体学生的公共必修课《思想道德修养与法律基础》。
这门被简称为“思修”的课,隶属于被无数大学教师谈之无奈、色变的大学必修课“思政课系列”。台上老师自说自话,台下学生或睡倒一片、或摆弄手机,成为很多学校思政课堂的“标配”。
还好,张晓燕的梦从没有变成现实。
在思政课教师团队的努力下,2014年,复旦思政课教学改革项目获得了国家级教学成果二等奖。
这一成果表现在课堂上,就如马克思主义学院院长高国希所言:“打造最精彩的思政课堂。”
告别照本宣科
看起来这是一场辩论会。
30名学生分成两方,围绕法律的“程序正义”和“实体正义”哪个更重要的问题,轮番发言。一方刚表达完观点,另一方就立刻反驳。发言里,“聂树斌案”、“辛普森案”等中外轰动一时的案件纷纷跳出,被学生拿来论证自己的观点。
然而,这却是一堂属于张晓燕的思政课。她站在台下,仔细听取学生的发言,不时引导话题。
“程序正义”和“实体正义”并不是“思修”教材的内容。然而,在讲教材中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律体系”时,为了让学生们从学理上理解法律体系,张晓燕加入了相关概念。
对教材内容加以丰富和拓展,是复旦思政课团队这些年着力进行的工作。针对4门思政课,他们编写了4本辅学读本,帮助学生更好理解教材精髓。
“过去的讲课方式太规矩,老师照本宣科,而且很多内容都和中学教材大同小异,经历过高考的大学生对此都很熟悉,兴趣不大。”马克思主义研究院常务副院长顾钰民已经上了快40年的思政课,他说,老师再也不死拿着教材上课,是思政课吸引学生的重要之举。
“我们从教材的每一章中提炼出大学生关心的理论热点以及思想上存在的疑点,把这些作为教学的重点。通过讲问题,讲清楚现象背后的理论。”顾钰民说。
慕课和翻转课堂的出现,更让年轻的教师们跃跃欲试。
复旦推出了“思修共享课”,将课程大纲内容精炼为若干部分,由教师分别讲授最擅长的内容,浓缩出36学时的在线课程,供学生自主学习。宿舍、图书馆、教室、食堂……学生可以在任何地方进行线上学习。此外,每学期教师要定期召集不同专业背景的各小组学生进行数次面对面讨论、授课。
张晓燕喜欢这种授课方式。
就在“实体正义”和“程序正义”的讨论中,当注意到学生们似乎有将两者完全对立化的倾向时,她打断他们,进行了小结:“两者不能完全割裂,应该有机统一,追求最大限度的公平正义。”
在热火朝天的讨论中,她看到了学生的主动性,也能更精准地把握课堂。
挖出思政课的潜力
复旦大学副校长林尚立觉得,如果老师仅仅把思政课看做一门需要学生掌握具体知识的课程,那么他将永远跳不出思政课难上的怪圈子。
“思政课要塑造学生的能力。”林尚立说,“做到这一点,思政课一定能上好。”
林尚立的一名学生就在复旦教思政课里的近现代史。林尚立建议他不要简单地讲近现代史,要试试把这门课和国家的成长结合起来,对学生进行国家历史思维的训练,培养他们历史思维层面上的“听说读写”能力。
恰好,林尚立的儿子考上复旦后,就选了这位老师的课。在一次翻阅儿子的课堂论文后,林尚立深感震惊。
论文主题是“你对国家发展历史的看法”。大一的儿子写了一篇很长的文章——林尚立从来没看过他写那么长——讲他对高考的看法,对医疗卫生制度改革的看法。
“我很惊讶,他很有逻辑,很有深度地表述了他的看法。我自己大四时才写得出来。”林尚立说。这让他觉得,如果转变传统教学思路,把思政课建成能力训练的平台,那么思政课大有潜力可挖。
“国外马克思主义和当代思潮网络词典”的编纂,成为复旦思政课团队的新的探索。
教师们设立了历史事件、思想流派、风云人物、组织政党、著作文献、核心概念等栏目,发布100余条词条供学生协同写作,并根据写作质量计算学生的平时成绩,同时鼓励同学撰写与其承担的词条内容相关的课程论文。
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学生们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甚至出现了互相争抢词条的现象。有的学生为了编纂好“生态马克思主义”这一词条,竟能顺着资料一路考察到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和拉美发展的共通性和差异性,让教师们颇感意外。
“我们要求词条的写作要严格遵守学术规范。为了写好一个词条,学生需要参阅大量的课外资料,这对他们来说,是一次极佳的学术训练。”教师林青说。
“不能说80后、90后的学生不关心政治。”教师李冉总结授课的感受时说,“只要激发起学生的钻研动力,消除以往的看法成见,学生自然会参与到课堂中来。”
教会学生辨别真伪的能力
主讲中国近现代史的朱潇潇,一直鼓励学生接触网上流传的所谓历史“解密”文章和材料。
在旁人看来,这有着巨大的风险。历史虚无主义盛行的当下,学生很容易看到和官方叙述不一样的材料和观点。这会对思政课的教学目的产生巨大干扰。
然而,出身于复旦大学历史系的朱潇潇并不这样认为,她对自身的专业能力信心满满,她相信自己可以告诉学生,这些在网络上被热炒的所谓“历史真相材料”,为什么很难为史学研究采纳。
曾有学生在网上看到民国“黄金十年”的文章,找到朱潇潇询问。朱潇潇从钢铁的实际生产量入手,说明“黄金十年”表面的繁荣更多是让官僚和资本集团中饱私囊,暂时稳定的局势背后,国家并没有真正打下长远发展的工业和科技基础。
学生心服口服,说:“没有这些,今天的中华崛起就是水中捞月。”
“对网上流传的东西,我们没有必要回避,装作看不见,那是自欺欺人。”朱潇潇说,“学生来自不同专业,我们教会他们辨别真伪,有一定的历史材料分析能力,有时候主动出击的效果反而更好。”
“教思政课,重要的是要有对国家民族历史的高度认同,教师自己首先要站得稳,才能让学生感受到这种传承。”复旦大学社科部思政教研室主任陈金华说。
林尚立清晰地记得美国学者杜威的一句话:一个国家的价值观应该像输电一样,输到每一个人的房间里去,只有这样,这个国家才会有希望。“我们的思政课就要这样,塑造一代又一代人基于中国历史和现实特色的精神面貌,把具有中国特色的事业推动下去。”林尚立说,“所有的教学改革,都是为了这一个目的服务。”
曾有人问陈金华:“教那么多年书,经历过那么多争论,怀疑过思政课的目的吗?是不是不要那么严肃?”
几乎没有迟疑,陈金华回答:“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思政课要培养的就是我们事业最可靠的接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