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志士揭开潜伏秘密 曾关押于思想改造机构
一本40多名抗日志士或烈士书写的“临别赠言册”近日现身上海,上海藏家希望通过晨报找到研究者,或是这些题字者的后人,一起揭开这段“潜伏”71年的秘密。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1943年,在抗日战争进入持久而艰难的时候,关押在汪伪政权南京“感化院”的抗日人士吴迎生获释,他和43名狱友依依惜别,请他们分别写下临别赠言,并为手稿取名《众口铄金》。
吴迎生后来过得好吗?其余被关押的人们,最后是否也从“感化院”平安离开?遗憾的是,手稿里面除了一位已经查明真实身份的“南通余则成”张冰烈士外,其余40余名题字者的生平依然无人所知。
南京“鬼市”淘到宝
上海市民李先生是一位古玩藏家,闲暇时喜欢去上海周边城市淘宝,尤其是南京朝天宫附近的“鬼市”,是他常去之地。据悉,这是一个在南京博物馆附近形成的旧书、古玩交易市场,周末凌晨2点开始出现,晨曦时分结束。规模庞大时有一百多个商贩,很受本地以及周边城市古玩爱好者的追捧。市场主要借着月光和远处昏暗的路灯进行交易,影影绰绰,悄无声息,所以被人称为“鬼市”。
手稿被发现的过程也很偶然。李先生记得当时是2009年夏天,已经是凌晨4点“鬼市”快要结束了。闲逛时突然发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前两个麻袋已经空空如也,仅剩下一本破书。李先生拿起随手携带的手电筒一照,“众口铄金”几个毛笔手写字映入眼前,“当时眼睛就一亮。”李先生至今还记得第一次翻看手稿的心情。他赶紧问老人,这本手稿要多少钱。“5000元。”老者坚决而简短地回答。
最终,一番讨价还价后,这册手稿以4500元被李先生买下。不过,遗憾的是,手稿究竟从何而来,老人自己也无法说清。
图文并茂充满正能量
昨日,记者从李先生处见到这本来之不易的手稿。封面装帧过两次,纸张陈旧,书已磨成圆角,明显是被人翻阅过无数次,但内容却依然保存完好。翻阅手稿后发现,虽然在那个风雨飘零的特殊年代,所有的人在惜别之余却积极乐观,临别赠言题写得图文并茂,充满了正能量的家国情怀。
首页上,是南宋著名爱国将领岳飞所作的《满江红》全文,笔法遒劲有力,布局恰当,题写者显然是酝酿久时后一气呵成。从整体书法和内容上看,有人写得一手漂亮的隶书,有人篆书颇见功力,有人小楷一写就是两三页,患难之情暗藏其中;题写内容或引用《论语》、《孟子》的一些章句,显示出他们均受过良好的传统教育。
手稿多处还充满暗含抗战终会胜利的信念。“前进吧!迎生兄,那晨曦之光不久就会照临着你的前进!”“况我铁血男儿全凭三尺利刃纵横宇宙。”有人这样鼓励;有人则引用鲁迅先生的一句话提醒“要注重实力”。
留言者多是抗日青年
“能流传到现在非常不容易。”藏家李先生说,由于内容激进,如果当时这本赠言册落到日本人手里,很可能带来严重的后果。他猜测,手稿很可能是主人去世后,才意外流落到收藏市场的。
尽管手稿拥有者吴迎生本人,还有题写者均没有留下更多信息,但是从落款中留下的部分籍贯,可以知道其中一些人来自江阴、绍兴、苏州等地。尤其特别的是,手稿中还夹杂了一张饭菜票大小、上书“2厘”并盖有私章的票据。据上海市收藏行业协会文献史料研究部主任张文标推测,很可能是“感化院”中的餐券。
另外,手稿中每位题写者署名处均加盖有私章。张文标分析,南京“感化院”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监狱,其功能是以教育感化为主,允许带私章进去说明里面关押的大多是激进的抗日青年,他们的行径在当局看来还不算特别出格,“可能是参与了抗日游行,或是张贴了抗日标语等。”
目前仅确认“南通余则成”
遗憾的是,由于部分赠言题写者落款有些潦草,目前能清晰可见姓名的有43人,这其中,不排除相当人是使用了化名。据张文标考证,那位展示了绘画能力的狱友“雨声”,真名是被誉为“南通余则成”的烈士张冰,也是手稿中目前唯一确认的身份。当时,张冰化名王禹声,在手稿中不但写下了“参天的松柏是产生在乍热骤寒、严霜皓雪、飓风暴雨的场合下”的豪言,还在一旁画了一株昂首挺立的松柏,并使用了名为“雨声”的私章。
公开资料显示,张冰1913年出生于江苏南通,小学毕业后曾在家乡纱行做了小店员。1938年,南通被日本人占领,他组建了一支“战时青年救亡宣传队”。1943年南通沦为敌占区,当年7月张冰不幸被捕,被关押在南京“感化院”。但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意志坚强,表现也机智顽强,引起“感化院”里教官徐楚光的注意。而徐楚光的真实身份则是中共中央华中局的秘密工作人员。1944年底,在徐楚光的营救与帮助下,张冰顺利获得保释出狱。此外,他的获释,可能还与大名鼎鼎的中共情报“四杰”之一、时任南京“感化院”院长的鲍君甫暗中支持是分不开的。鲍君甫又名杨登瀛,是在“中统”潜伏多年的地下工作者、与陈赓单线联系的传奇人物。
1945年8月抗战胜利前夕,张冰还在徐楚光的带领下,成功策反汪伪政权的伪警卫第三师师长钟健魂起义。解放战争时期,张冰担负起南京、上海、湖北等长江沿线的秘密军情工作。不幸的是,由于叛徒出卖,1948年5月张冰在长沙被捕。全国解放前夕,被敌特塞进麻袋抛进长江壮烈牺牲。
另外,题名册中还有一位名叫程远的狱友为吴迎生提下的“甘苦与共”四个字。张文标说,程远的原名有可能是孙京良,他曾任新四军浙东游击纵队第三支队第三大队教导员。不过,由于信息实在有限,故并不能确定其推测是否正确。
这些抗日志士你可认识?
昨日,藏家李先生向晨报记者公布了手稿中能辨识清楚落款的43名抗日志士或烈士的姓名,希望供感兴趣的人士作进一步研究,或是能得到他们后人提供更多的信息。
分别是:吴冷枫、王子敫、程远、张树春、廖越万、何潮柱、郑兆武、沈采轩、王雨声、骆铿、马仁湛、王绍谦、周全书、沈其昌、朱子侬、韩金升、赵子卿、苏鹤、赵泉松、祝定亚、刘乐、杨文铭、马逢伯、何孑夫、谭继祥、何健、姚容、束岳、叶东法、陶联芳、朱立煜、林建浦、李白林、黄振亚、潘其熊、瞿于天、华重德、周剑英、李鹏、胡祖善、王培华、张耀华、岳剑秋。
释疑一:汪伪政权“感化院”是干什么的?
“所谓‘感化院’,主要是思想感化,也就是转变思想认识。”昨日,民国史研究专家、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黄美真介绍,“感化院”是民国时存在的一个特殊的、类似思想改造的机构,不仅是南京,在当时的很多城市都有,不过解放后已经不复存在。“感化院”里被关的人一般都被认为是思想政治有问题,而不是因为刑事犯罪被关。有的被关者已经过司法审批,有的则还没有。“感化院”要求,进去后得写悔过书,或者进行思想反省。
汪伪时期的南京“感化院”,关的主要是抗日人士和反对汪伪政权者。这些人背景也比较复杂,有的是共产党,有的是国民党,还有的是激进青年。
“不承认错误,不转化思想就不会被放出来。”黄美真说,在“感化院”被关时间,一般视“悔过”程度有长有短,短的有人就呆一两个月,长的甚至被关好几年,直到解放后“感化院”被共产党接管才放出来。“很多共产党员意志很坚定,拒不悔过,所以被关很久。”对于被关的地下党,组织也会想办法营救,“他们虽然进了‘感化院’,但不是变节。”黄美真强调,解放后追认抗日烈士,一些在“感化院”期间牺牲的地下党,或是曾被关进过“感化院”的共产党,也依然根据其事迹受到了追认。
释疑二:这本手稿有历史价值吗?
这本手稿目前在市场上有何价值?上海市收藏行业协会文献史料研究部主任张文标说,如果将其拍卖也就是几万元,“但手稿本身的历史价值远远大于金钱本身。”张文标说,民国时期诸如黄埔军校学员毕业后相互留下的临别赠言册市场上曾经有过少数部分,但是类似这种在汪伪政权时期,被关进“感化院”后留下的信息这么丰富的一本临别赠言册,目前算是凤毛麟角,是在抗战艰难期,中国人还对抗日保有必胜信念的真实体现。
藏家李先生则认为,手稿所写赠言有情有意,如果再加上题写者的个人经历,还可以印刷成一本视角特别的抗日历史书籍。
黄美真也表示,在他的研究过程中,类似这样的手稿很少看到过。作为抗战时期史料研究也是有一定价值的,而且里面的内容研究者还可以作为史料引用。如果一些抗战方面的纪念馆想进行抗战历史展示,这一类手稿也是可以收藏展示的。
不过,令藏家李先生和张文标遗憾的是,由于很多姓名可能是化名,因此无法知道后面隐藏的更多故事。他们希望,能通过晨报找到更多对抗战时期地下党史有所研究的机构,从而揭开这段已经“潜伏”了71年的秘密,“不能让这些在抗战出过力的热血青年就这样悄悄在历史中消失了,他们的这段‘狱中’经历,对后人也是很好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