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造“工匠军团”亟需职业教育发力
大国呼唤工匠、工匠离不开工人、而工人从何而来?
作为国家战略之一的《中国制造2025》,首次描绘了建设制造强国的十年蓝图,其中明确提出,中国制造业的人才队伍建设不能落下,必须健全多层次人才培养体系,注重强化大国工匠后备人才培养。
提及工匠“后备军团”,其“军校”无疑在于职校。然而,现实情况是,当前我国职业教育在人才培养上,并没有完全担当起“大国工匠”强有力的“输出器”责任。在本次两会上,全国政协委员、中华全国总工会党组成员李守镇就在发言中指出,目前,我国职业院校中技工院校超过2500所,职业培训每年500万人次,但职业教育投入不足、质量不高、吸引力不强等问题依然突出。
面临“三不”追问,职业教育该如何发力,从而培育出更多拥有一技之长、具备创新精神的高素质产业工人?这一点,成为了今年全国两会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们热议的话题。
技能大赛金牌背后的“尴尬”
强化政府主体责任加大职教财政投入
就在不久之前,一个消息传来,上海将代表我国申办2021年第46届世界技能大赛。一旦成功,这意味着这一世界级的技能“奥林匹克”将首次将主场设在中国。
世界技能大赛这个名字,是随着我国2010年10月加入世界技能组织,才从陌生到逐渐为人熟知。特别是在2015年,我国选手在第43届世界技能大赛上实现了金牌“零的突破”,更是引发广泛关注。
但是,少数选手登顶奖台的背后,无法掩盖的是我国高技能人才严重短缺的严峻事实。据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的数据显示,目前我国技能劳动者数量严重不足,只占全国就业人员总量的19%左右,高技能人才的数量还不足5%。
金牌背后的尴尬,如何化解?职业教育重视不够、质量不高的现状不容忽视。
2015年,全国人大常委会执法检查组在对《职业教育法》实施情况进行调查后发现,职业教育存在缺钱少人等现象,职业学校的办学条件、师资力量配备普遍低于普通学校,许多地方把职业院校放在中招、高招最后批次录取;一些职业教育机构盲目追求学历“升格”,偏离了职业教育的职业性和就业导向。
数据显示,作为我国“学习对象”的德国,每年有65%的初中毕业生放弃读高中继而读大学的道路,直接进入职业学校。其职业教育由政府全额拨款,一个学生一年可获政府4100欧元的教育经费。学生在职业学校学习期间就被企业“订购”成为企业的准员工,企业要按规定向“订购”的技校生每月支付600-800欧元的学习津贴。
与德国相比,我国的职业院校现状显然相形逊色。
对此,李守镇委员指出,应强化政府主体责任,加强职业技能教育的财政投入。深入推进职业技能教育体制机制的改革创新,“让职业院校真正成为培养高技能人才的摇篮。”
“要提升‘中国制造’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必须从源头抓起,加快发展职业教育。”全国政协委员、上海教科院副院长胡卫也认为,不能让职校空喊“口渴”,要规定职业院校生均教育经费的最低标准,保证对职业教育的“输血”。除此之外,还应该通过税收减免、资金配套、招生补贴等政策,鼓励和引导企业特别是大中型企业主动参与校企合作;深化产教融合,推进职业教育培养目标、专业设置、课程内容、教学过程与产业升级、行业标准、企业需求相对接。
问题二:质量不高
走出了校门企业却没法用
要密切联系先进制造业有前瞻性地培养人才
产业转型,人才先行。但多位代表委员纷纷认为,虽然这几年职业院校开始重视对应用型人才的培养,投入的钱也比较多,但感觉还是缺了“地气”,培养出的人难以满足企业需求。许多学生甚至要回炉重新“锻造”,让师傅带上不少时间,才能走上操作岗位。更有的职业院校培育的学子居然图纸看不懂、工具用不来、设备型号更是“一问三不知”。
职业教育,到底能不能培养出企业上手就能用的工人?这个问号背后,还是映射出了职业教育内部体系设计的滞后性。
作为流体力学方面的专家,沈志刚代表曾经在德国留学5年。“回来后我就一直在反思,为什么这个国家可以有那么庞大的现代制造业体系?答案是,德国举国办职业教育的制度强有力地支撑了它的产业发展需求。”
沈志刚表示,德国具有非常完善的职业培训和教育布局,政府提供各种政策上的支持,有些甚至是强制性的。德国的小学只有4年,小升初时有三种升学渠道,一种是进入5年制的国民中学,毕业后升入职业技术学校;第二种是进入7年制的实用中学,升学方向是高职高专;第三种选择是进入9年制普通中学,毕业后进入本科,这部分学生仅占15%。“也就是说,只有不到两成人有机会念大学本科,大多数通过专业培训成为技术工人。”
目前,中国高等教育体系中,已经逐年加重职教的比重,较之前几年已经有了明显改观。不过沈志刚认为,仍然存在两大问题。
首先,高等职业教育的专业设置,没有体现出先进制造业的前瞻性。他说,高等职教的专业设置、定位,可以引领产业新方向,为产业转型提供大量人才。但是,现在的大学中,只有第一梯队的高校具备专业设置自主权,譬如复旦、交大等,大多数高等职教属于第二、第三梯队,在学科设置上没有自主性。“如果所有的专业都要在产业成熟时再培养,就体现不出引领作用。”
此前,沈志刚曾考察了某高等职教大学。该校有一个基因技术检测专业,主要培养学生利用新的基因技术处理设备,对人体、植物开展基因测序。这是一门技能型职业,学生不需学习如何开展基因研究,而是学习如何操作设备进行检测,应用实用性很强。但是,专业申请过程中却遇到了困难,最后只能以其他专业名义把学生招进来,再调整到这个专业。他建议,适当放宽高等职业教育学校设立新兴、前端性学科的自主性。
其次,高等职教仍然处于和产业疏离的状态。沈志刚表示,高等职教学校要培育先进制造业产业真正需要的人才,同时制造业产业也应当为人才培养提供一线支持,培养什么人,开哪门课,引进什么样的新技术培训体系,不能学校拍脑袋想出来,而要在和产业的融合中,由市场需求说了算。
“在这方面,上海过去做得很好。”沈志刚指出,上海的技校、中专、大专、大学,梯度教育体系设置非常精细,几乎所有的产业都有技工学校,有企业就有学校,互相融合度也很高,因为学校都是企业办的。“培养出来的技工,都是应用型人才。”
问题三:吸引力不强
工人的职业上升空间在哪里
设置独立发展体系迈向四个人生阶梯
年轻人,为何你不来当工人?除了待遇等问题,职校本身缺乏吸引力也是一大因素。考大学是“星光大道”、当公务员是“金光大道”,进了职校就成了“单行道”,这种思想在不少年轻人心中依然存在。
如何让更多优秀学生报考高等职教、投身一线技术岗位?第十二届全国人大财政经济委员会委员骞芳莉代表说,当前学生和家长把高职院校当成低层次的高等教育,加上社会上分配机制不合理、技能人才没有地位,这就形成了本科高校生源过热,而高职院校生源短缺,甚至发生“零投档”的生源危机。
李克强总理在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说,2016年就业增长超出预期,高校毕业生就业创业人数再创新高,而2017年要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骞芳莉说,除了本科院校,高职院校也在人才培养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但虽然同为高等教育的组成部分,高职院校却在招生和就业市场上地位不足。不少人印象中将高职院校视作低层次的高等院校,使得本科大学生源过热,而优秀学生不愿报考高职院校。
骞芳莉认为,不少高职院校为了摆脱这一局面特意更名为本科大学,这对高职本身的专业特色发展其实并不利。我国要培养“大国工匠”,高职教育在其中可以发挥重要作用。
她建议,尽快建立高职和本科教育之间的直通车,互相承认学分,使得高职毕业生在就业和继续深造方面有更多可能,而不是“一校定终生”。同时改变目前高职院校有学历、无学位的问题,不妨在高职院校设“副学士”学位。她建议,可以在一部分高职院校先行试点,逐步推开。
而严诚忠代表则认为,目前应用型大学标识还不够突出,他建议把春考改为专门针对技术工匠培养的考试,“应用型大学应理直气壮亮出工匠旗帜,打出招牌。”
“手脑并用,不仅动手能力强,而且文化素质也得高。”这是严诚忠代表对未来工匠人才的概括。他认为,时代在变,工匠的形象也相应地发生了变化。过去的工人言语举止粗放,文化程度不高,而在先进制造业产业背景下的工匠,则至少接受过大学专科起点的高等教育,有较强的基础教育背景。
按照他的解读,未来高等教育将划分为学术型和技能型两大阵营,其中技能型高教将设置一个完全独立的发展体系,“中等职业技术教育、高等职业技术教育、应用技术型本科和工程硕士,如果未来你选择当工人,人生的四个阶梯已经帮你设计好了。”严诚忠认为,四大阶梯具有重要意义,因为改变了过去一旦放弃考大学,人生从此被社会边缘化的命运“单行道”,是社会根据对人才的需求作出的科学分流,“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分流,而是依然给你纵向上升空间,即便你选择当工人,也仍然可以有机会拿到硕士学位,甚至攀登社会的金字塔尖。”
来源:劳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