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车厢”保护女性 还是歧视男性？

　　好几年前，在罗马著名景点特雷维喷泉边，我从乌泱乌泱的人群中突围，找到一个小角落站定，拿出精心准备的人民币一毛钱硬币，背对着许愿池，抛出一个弧线。硬币稳稳地落到了水里，然而我许下的心愿，最后并没有实现。

　　关于许愿池的传说，版本众多，均已不可考，唯一能确定的，是许愿的标准流程：背对许愿池，右手持硬币，从左肩上方向后投入水中。这样，你的愿望就能实现了。

　　为什么在我这儿就不灵验了呢？我想了很久，也许姿势不够优雅？也许硬币抛出的弧线不够好看？更可能的原因是，人民币在欧洲无法流通，欧洲的神听不懂我内心的声音。讲拉丁语的神和讲中文的我，或许是不能互通的。

　　以上是我，一个无神论者的呓语，大家不要当真。

　　那个往发动机里扔硬币的邱老太太，说她这么做是为了祈福，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认真的。她心里住着的那个神，想必不大能明白她在干吗。在我们人间，这事儿倒是特明白：亏得发现早，不然一飞机的性命，真就悬在天上了。

　　但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也不能把她怎么样，搞得不少人很愤愤不平。糊涂的老人家各有各的糊涂，可他们毕竟还和社会发生联系，公共生活里也不可能屏蔽了他们。想尽可能避免危险和麻烦，最终恐怕还是得靠孜孜不倦地讲道理和普及常识。老人家常常很执拗，除了迷信“硬币祈福”，还对各色养生谣言情有独钟，小辈也不怎么敢劝，不是说“不孝有三，在长辈群辟谣为大”么？于是，老人家离正常的公共生活越来越远。

　　沟通不易，可沟通总好过隔绝，再说，我们讲的又不是拉丁语，谁说老人家就“听不懂”呢？

　　好些时候，我们总免不了和“另一个世界”的人打交道。拿我自己来说，每次我谈及女性话题，总会招致一些爱开倒车的人士抨击。尽管我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三观不合”，说服很难，但我还是会尝试和他们沟通几句。毕竟，如果一味屏蔽他们，我认可的那些个主张，可能就只是自说自话。况且，我还是愿意相信，历史还是在螺旋上升的，即便好些时候，螺旋的幅度有点大。

　　广州的地铁一号线试行“女性车厢”，试出了点儿风波。在高峰时段单开辟女性车厢，据说是为了保护和照顾女性，可女人们好像不太买账：为了让我们免遭“咸猪手”的侵害，就索性把我们“关进笼子”，感觉哪里不对的样子？

　　这么说来，女性车厢更像是在歧视女性。甚至有人担心，这么一来，遭遇骚扰的女人，反而更加容易受到指责：谁让你不去女性专用车厢的？

　　这种担心也许有点夸张，但考虑到种种无奈的现实，或许并不多余。身为女性，这车厢确实也让我感觉有些不适，可要说它“歧视女性”，我是不答应的。

　　拥挤的车厢里，猥琐的男人更有机会浑水摸鱼，可是如果举目望去压根没有女人，咸猪手不就无机可乘了么？这逻辑，难道不是在说，男人是教育不好的，想要他们管住自己，最好的办法是叫他们远离诱惑？空气里充满了禁欲系的味道。这分明是歧视男性好嘛！

　　关注女性话题越久，我愈发相信，要保护女性，最绕不开的办法，其实是教育男性。女权的话题，本质上仍旧是社会关系议题，不可能是女人的独唱。哪一天，男人都学会尊重女人，把女人当作独立的个体，而不是物化的工具，女权的诉求才可能真的实现。

　　这道理，广州地铁似乎也是懂的，比如在他们的宣传口径里，开设女性车厢也是为了弘扬“关爱女性、尊重女性”的观念。可“尊重”本是社会交往中的文明，把男女隔开来，还讲哪门子的尊重？

　　日剧《问题餐厅》里，有个姑娘在男权主义的企业里受到侮辱。得知女儿遭遇的母亲痛心无比，但得出的结论却是“女人出去工作，就不会有好事”。女人会受到伤害，所以应该往后退，最好都待在家里，描红绣花，相夫教子，这样，那些男人就没有机会伤害你。女性车厢倒没有叫女人都躲在家里，不过它的逻辑，本质上也是让女人“后退”。只是，一退再退，最终总会无路可退，而学不会尊重和善待女性的男人，仍旧没学会，女性的处境，仍旧谈不上改善。

　　更何况，早晚高峰人那么多，谁也保证不了女人都能挤上专用车厢。在公共空间，女性终究避免不了和男性共处。那道试图保护女性的屏障，实际上也立不起来。

　　关于女性车厢，最讽刺的后续消息是，女性车厢前，某老年男性因为被志愿者劝“到隔壁车厢排队”，大为不满，怒骂“照顾女人不照顾老人，岂有此理！”此等“雄风”，让我不禁想起在欧洲坐公交车时，数次被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让座的事儿，其中有一次，就是在许愿池不远处。

　　如果还有机会再许一次愿，我希望更多中国男人懂得绅士的含义。虽然我还是不懂拉丁语，但这个愿望应该能实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