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科学报]上海交大出版社出版《Nature杂志科幻小说选集》[图]
《Nature杂志科幻小说选集》,[英]亨利·吉编,穆蕴秋、江晓原译,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5年1月出版
科幻在文学领域一直处于边缘,从未成为主流,相比科学更是大大处于弱势地位。而大名鼎鼎的科学杂志《自然》,居然出版了自己的科幻小说选集!它会因为这样一个“童话”而被拉下科学的“神坛”吗?
曾是最佳科幻出版刊物
英国《自然》(Nature)杂志从1869年创办至今,经过约一个半世纪的经营,已成为具有国际声誉的科学周刊。在习惯性的语境中,它的声望总是与它发表过的那些科学史上的重要论文联系在一起。
然而,恐怕很少有人知道,《自然》曾在2005年获颁“最佳科幻出版刊物”。
这当然不是“欧洲科幻学会”搞错了评奖对象。
1999年11月4日,《自然》杂志新辟“未来”专栏,专门发表科幻短篇作品。
这些科幻短篇作品的作者中,既有专职科幻作家,其中不乏克拉克、爱尔迪斯、莫尔科克等科幻界大牛,也有已经在科学界有了一些名声和地位的科学人士,例如加利福尼亚大学物理天文学系的本福特和NASA的天文学家兰迪斯等。
让人“吐血”的是,最小的一位作者居然是个只有11岁的小女孩。
上海交通大学科学史与科学文化研究院院长江晓原最早是在对科幻作品的科学史系列研究中发现了这个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实。于是,在对《自然》进行实证研究的过程中,专门探讨了杂志与科幻之间的关系。
早在2013年,江晓原及其研究团队就在学术期刊上发表了相关的研究文章,并通过大众媒体告诉了普通读者这个事实。
“有人却认为这是在造谣。”江晓原说,人们不愿相信,一本严肃的“世界顶级科学杂志”会做出如此不严肃的事情。
于是,江晓原的研究团队索性将“未来”专栏主持人亨利·吉在2007年编辑出版的《幻想照进〈自然〉:百篇科幻精选》翻译成了中文,这才有了《Nature杂志科幻小说选集》一书。
中译本中的十个主题,是江晓原将66篇小说分类归纳并重新编排的结果,包括“未来世界·反乌托邦”“机器人·人工智能”“脑科学”“克隆技术”“植物保护主义”“环境·核电污染”“地外文明”“时空旅行·多重宇宙”“未来世界·科技展望”。
《自然》确确实实刊登了科幻小说!
威尔斯与《自然》杂志
刊登科幻小说这件事,绝不是《自然》一时的心血来潮。
江晓原说,《自然》杂志与科幻的不解之缘,是该杂志最初两任主编遗留下来的传统,也可以说就是这本杂志的遗传因子。
1869年,天文学家诺曼·洛克耶成为《自然》杂志首任主编。和许多科学家一样,他晚年对科学史萌生了浓厚兴趣,在《自然》上发表了大量这方面的文章。《自然》杂志最早的科幻源头,可以追溯到洛克耶1878年为凡尔纳英文版科幻小说集写的书评。
而在过去一个多世纪里,世界上最知名、作品传播范围最广、影响最大的科幻作家,无疑是写了《时间机器》《世界之战》《新人来自火星》等著作的威尔斯。有意思的是,《自然》杂志的第二任主编格里高利与威尔斯早年是伦敦科学师范学院的同学,成名后一直保持着友谊,他同样对科幻保持着浓厚兴趣。
于是,仅威尔斯本人就在《自然》杂志上发表了26篇文章,《自然》杂志还刊登了关于威尔斯40部著作的36篇评论以及涉及威尔斯的17篇文章。
这还没完,《自然》还一直持续发表科幻影评。到目前为止,它评论的科幻电影已达近20部,其中著名的影片包括1968年的《2001:太空奥德赛》、2004年的《后天》、2010年的《盗梦空间》、2013年的《地心引力》。而《后天》的影评甚至达三篇之多。
被过度贬低的科幻
按理说,《自然》与科幻的渊源如此之深厚,作品也应该相当有分量。但是,江晓原却直言不讳地指出,“这些作品从小说艺术的角度来说,普遍乏善可陈”。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自然》杂志对小说篇幅的刚性限制——每篇只能有850~950个英文单词。”江晓原这样解释。
可既然如此,翻译这些“平庸”的作品用意何在?江晓原认为,翻译这些作品的重要用意就在于,不应对科幻过度贬低。
其实,江晓原说,正是从威尔斯的遭遇,验证了一种普遍的偏见:在科普杂志上发表文章,无论数量、质量和社会影响达到怎样的程度,都完全不会有助于提升作者在科学界的学术声誉。
在国内也是如此,科幻被看成是一种科普的初级读物,“就是写成小说的形式哄着青少年玩的”。也正是在这种观念下,人们才会因得知《自然》刊登科幻小说而感到更震惊。
在探讨科幻与科学的关系时,江晓原曾经提出了一种新科学史的可能性。他认为,科幻根本就是科学活动的一部分。“最早,科学幻想和科学前沿探索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只是在后来的科学教育过程中,我们喜欢把历史进行过滤。”历史上那些大科学家,曾经发表过大量严肃的文章,来探讨尚未实现的科学技术,但只要事后被证明是错误的,我们就把它们通通滤掉。事实上,在科学发展过程中,科学幻想比比皆是。
《自然》杂志开设科幻小说专栏,对科幻人士无疑是一种鼓舞。
“科学技术曾经有过她的纯真年代。但如今科学已经告别了纯真年代。”江晓原说。
所以从威尔斯开始,科幻已不再满足于对未来的科学技术进行简单预想,而是对未来社会中科学技术的无限发展和应用开始进行深刻思考,这样的思考,是在立足当下的基础上,对科学发展前景提出的警示。
反思科学是当前科幻的主流价值取向,西方科幻作品已经整整反思了一个多世纪了。
在江晓原看来,《自然》本就不那么“高大上”。它在中国学界那神话般的声誉和地位,其实是一种错觉。
江晓原解释,严格意义上的学术刊物需要具备一些最基本的要件,首先是发表的任何一篇论文都必须由同行匿名审稿;其次一定有编委会。
然而,《自然》杂志现任主编菲利普·坎贝尔在《〈自然〉百年科学经典》前言中,给中国读者写了一封信,他表明,《自然》杂志并非通常意义上的学术刊物——因为它既不实行学术同行的匿名审稿制度,也没有编委会,在编辑方针上完全是独立的。
更不用说,《自然》所刊登的科幻小说、影评的文体本身也不符合学术文章的要求。
“从过去到现在,《自然》在英国学界眼中一直只是一份普通的大众科普读物。”这是江晓原想要表明的一个重要的客观事实。
当年,与威尔斯交好的科学人士,著名生物学家、皇家学会成员朱利安·赫胥黎曾努力斡旋推举他进入皇家学会,但结果未能如愿。威尔斯本人在《自然》杂志上共发表过的26篇文章,并没有被英国皇家学会看作“科学研究或对知识作出原创性贡献”的成果。换言之,威尔斯并没有因为在《自然》杂志上发表的这些文章获得“科学人士”的资格。
显然,《自然》并不是国内学术圈顶礼膜拜的“学术公器”。
但是,一本杂志的价值或者说其包含的文章的水平高低,与它本身是不是学术刊物,并没有直接的关系。江晓原表示,揭示上述事实并不涉及对杂志本身的价值判断。
来源:《中国科学报》 2015.03.20 第10版 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