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大印迹]1922年交大董事会之风波[图]
[编者按] 2016年4月8日,上海交通大学即将迎来一百二十岁华诞。从南洋公学到上海交通大学,交通大学建校至今始终以振兴中华、造福人类为己任,在跨越三个世纪的风雨历程中谱就了薪火传承、思源致远的历史篇章,也汇成学校文化和精神的宝贵财富,见证了中国近现代高等教育从涓涓细流汇成滔滔大江的历史印迹。值此欣逢校庆之际,特推出“120周年,交大曾经走过”“交大印迹”专栏,彰往考来,发扬踔厉,崇树风徽。
1922年5月,改组不及一年的交通大学爆发了董事会风波,前后持续了近一年,期间四易校长,校务陷入停滞状态。
第一次直奉军阀大战后,直系取胜,亲奉系的“交通系”梁士诒内阁随之垮台,交通总长兼交通大学校长叶恭绰被迫流亡国外。5月,直系高凌霨署理交通总长后,以交通大学系部属学校,制定教育方针、校长任用、筹划经费等权力应该属于交通部为由,将原设董事会制度撤销,并把《交通大学大纲》中的“董事会”一节删除,直接任命交通部参事陆梦熊兼任交通大学校长。
1922年元旦南洋公学同学叙餐大会合影
陆梦熊上任后,接连撤换了京校主任胡鸿猷、副主任钟锷和唐校副主任茅以升,变更学制,任用私人,导致京、唐两校发起“驱陆行动”,沪校亦随之响应。沪校学生会向陆梦熊和交通部分别发出电报,直言陆梦熊并非由董事会选举产生,学生不予承认,敦促他早日引退;同时呈请恢复董事会制度,认为董事会制度为大学根本和学校的最高机关,可以改组却不可取消。
然而,电报发出后,学生并未盼来交通部将陆梦熊解职,等到的却是深受学生拥戴的沪校主任张铸被撤职的消息。6月3日,在张铸离校当天,学生群情激愤,齐聚上院大礼堂,决议实行罢课,反对陆梦熊校长,力争董事会制度继续存在;5日,沪校全体学生罢课,并派学生代表杨立惠等8人赴京请愿。随后京、唐两校也举行全体罢课,驱陆行动进而发展成为力争董事会的风潮。在向社会各界发布的罢课宣言中,沪校学生会明确提出了他们的要求:“重组董事会为巩固大学根本,选举合法校长,使神圣之大学近则不以一二人私意而破坏,远则不以政治变化而颠危”。
为什么风潮骤起,董事会便成为学生力争的焦点呢?叶恭绰当初设立董事会,意在使学校教育免受变幻莫测的政局左右,不因个人政治生涯的浮沉而飘摇甚至于中断,用心可谓良苦。因此,董事会一方面是驱逐“不法”校长当政的依据,更主要的是董事会制度所蕴涵的脱离政治的大学自治精神,正是学生们所希冀的。五四运动后,面对北洋军阀连年混战,教育事业一再受到摧残,以蔡元培为首的教育界人士发起了一场主张教育应脱离政治的影响、教育经费与行政自治的教育独立运动。这场教育独立运动思潮浸染了学生的思想,在驱逐校长的过程中,董事会制度进入他们的视野,为他们实践教育独立找到了现实的凭借。
经过五四洗礼的新青年,有着丰富的斗争经验和无畏的勇气。在学生会的组织下,学生们从罢课一开始就显示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顽强意志。一般说来,毕业班学生为不影响毕业与就业,大多对罢课活动取消极态度。然而对于这次行动,离毕业不及月余的本科及附属中学四年级学生亦一致投入其中。他们甚至声称,拒绝接受陆梦熊签发的毕业文凭。
学生们的奔走呼吁,得到社会各方人士特别是南洋校友的同情和声援。前校长唐文治、王清穆、社会耆老张謇吁请交通部尽快恢复董事会制度,以平息学潮。上海各大报刊对罢课给予舆论的支持,6月9日《时事新报》发表时评《社会上对于交大应负的责任》,支持学生的行动。南洋公学同学会给予了母校学生最大的帮助。6月8日,南洋公学同学会董事黄炎培、穆湘瑶、胡敦复等联名致电交通部,认为董事会是化解风潮的关键,欲谋根本解决必须设立不涉政潮的董事会。
在学生坚决斗争和强大的社会舆论压力下,6月12日,交通部将陆梦熊撤职,并口头应允重组董事会。正当学生们准备复课之际,忽然接到交通部任命关赓麟为校长的消息,而董事会重组之事却只字不提。感觉受到愚弄的学生们当即致电交通部和关赓麟:在董事会未正式解决前,无论何人掌校概难承认。罢课仍然一如既往。黄炎培等人一面劝导学生复课,一面敦请前南洋公学监院福开森等名流出面调解。20日,胡敦复、赵晋卿、穆湘瑶三人同福开森一道赴北京交通部,会见关赓麟,得到的却是交通大学即将重新改组,分设沪、唐两大学的消息。
6月22日,国务会议通过交通总长高恩洪的提案,决议再次改组交通大学,将学校分为两校:沪校改名为交通部南洋大学,唐校改名为交通部唐山大学,各设校长,原北京学校各科分别编入沪、唐两校。交通部的拆校之举,意在破坏三校的联合请愿行动,不过实际上造成沪校的独立,对此沪校师生并不反对。1922年7月,沪校重新独立出来,挂牌为“交通部南洋大学”。
交通大学正式改设沪、唐两校,关赓麟校长一职已名存实亡,不日便自动解职。但是对董事会的重组交通部依然不置可否,董事会仍然是个悬案。7月底,交通部置董事会问题于不顾,再次直接任命交通部参事雷光宇为南洋大学校长。南洋学生依旧不予承认,雷光宇也知难而退,辞却此职。8月,交通部再派卢炳田为校长,学生会仍以董事会问题没有解决,拒绝承认,卢炳田只得趁暑假结束前大部分学生未回校的时间悄悄来校上任。上任初始,卢炳田还能够努力任事,教职员及学生尚能满意。及至次年春开学,卢炳田因招收华侨学生一事与教务长张廷金发生矛盾,解除了张廷金的职务。此举遭到教职员的联名抵制,于是搁置半年多的董事会问题重又提出,爆发了一场“驱卢学潮”。在学生的坚决抗争下,1923年4月23日,交通部将卢炳田撤换,改派陈杜衡为校长。学生们见交通部再无组织董事会的诚意,就决定将校长问题与董事会问题分开解决,承认了陈杜衡为正式校长。
1924年级机械科毕业生合影
声势浩大的力争董事会风波持续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虽然他们所力争的董事会没能实现,却迫使交通部在短短一年内连续更换了4任校长,并将沪校、唐校单独设置为大学,减少对学校事务的行政干预。经历过五四运动洗礼的青年学生是风潮的中坚,大多数教职员和南洋校友是坚定的支持者和强大后盾。师生们所追求的独立于政局变化之外的超然董事会,虽然在理论上显得合乎情理,但在实际上,教育是不可能完全脱离政治而独立发展。因此,组建超然董事会只能成为一种善良的主观愿望罢了。这次风波是自1902年“墨水瓶事件”以来学校内部发生的最大学潮,它对同期中国教育界掀起的教育独立运动思潮是一次有意义的呼应。
作者:李弋(摘自《三个世纪的跨越——从南洋公学到上海交通大学》(盛懿、孙萍、欧七斤编著)
单位:档案馆(党史校史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