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年轻越不避讳 很多90后朋友圈展示整形效果
原标题:上瘾，从苹果肌开始
整容咨询接待室里的小白板上，密密麻麻地写着手术安排。/何雯亚
本市西区一条僻静的小路，一栋玫红色的三层建筑。建筑顶部的广告牌上写着大大的“医疗美容”字样。外墙上挂着的广告灯箱里展示着一张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的美女海报，柔光处理过的画面让那个女人显出一种梦幻的感觉。
一楼的门面并不大。我刚要抬脚走进去，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女子从里面出来，低着头与我擦肩而过。
可以确认，要找的美容整形医院就是这里。
一旁的小白板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从4月20日至5月31日的手术安排，满满42台手术，一天都没闲着。
二楼是医院的医疗、行政核心区域。二楼大堂的墙上，密集展示着各种整容前后对比照片，涉及吸脂、垫下巴、祛皱、隆鼻等，呈现的视觉效果颇为诱人。
一个身穿病号服的女子在大堂里漫无目的地走动，似乎想找点什么让自己忙碌起来。她一会儿坐沙发上翻翻杂志，一会儿抬头看看电视。从病服领口露出的一小截纱布绷带暴露了她刚刚做过整形手术的秘密。后来我得知，她刚做过隆胸手术。
咨询接待室里坐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漂亮姑娘，俏丽的卷发，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梁。一旁的小白板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从4月20日至5月31日的手术安排，满满42台手术，一天都没闲着。
“果然，美容整形医院的姑娘都很漂亮。不漂亮的你们不会招进来是吧？”我半开玩笑地问那漂亮的咨询顾问，院长助理陆忠凯却插话：“她那鼻子也是整的。”
咨询顾问大方承认，并追问他：“下巴再打点玻尿酸，是不是会更好？”
正说着，一个30多岁的素颜女子走了进来，她想咨询的正是玻尿酸问题。
她面色发黄，略显憔悴，下颌骨有些宽大。陆医生建议，用玻尿酸填充苹果肌（注：苹果肌指眼睛下方2厘米处的肌肉组织，呈倒三角形状，又称为“笑肌”；因笑起来时，让脸部呈现出苹果般漂亮的弧线，故得此俗称）和鼻子、下巴，以提升脸部的立体感和年轻化。她似是第一次来咨询这样的微整形，显得很谨慎。她听从了关于注射部位的建议，并在国产、韩国产和欧洲产玻尿酸中选择了最贵的欧洲产玻尿酸。不过对打针的细节，她仍不放心。
“我鼻子这儿挑了个痘，刚结痂，今天能不能打啊？会不会把刚结好的痂弄破？”她一再追问。
“不会，你打苹果肌，碰不到那儿。”
“真的哦！你确定？”
“保证没问题。”
“我不想一次打完，想先看看效果。如果还剩半支过些时候来打，还有效吗？”
“这样好像不行。要不这样，给你开四支，今天左右苹果肌各打一支，鼻子和下巴各打半支。还剩一支，以后再来补。”
“好。”素颜女子愉快地决定后，掏钱结账。
付费过程中，她跟陆医生闲聊起来：“哎呦，打一针几千块，好贵嗳。”
“有免费的呀。你去××网看看，那里时不时会招免费试打玻尿酸的模特。”
素颜女子一听，两眼发光。“真的，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
“给实习医生或者新手医生练习。”
“这样啊。玻尿酸会打出毛病吗？好像过六七个月就会自己代谢掉，打不好也不会留什么后遗症吧？”
“不是这么说。如果打到血管或神经，面瘫、失明都有可能。还是要考究医生的经验和技术。”
“那还是花钱打吧。”素颜女子听得直摇头。随后跟陆医生进了注射室。
我看了看小白板上的手术排班，当天并没有注射玻尿酸这项内容，难道注射美容不需要预约？陆医生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注射美容当天来咨询，当天就可以打，打完出门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因此70%以上都是冲动消费。”
“一个病人腰上紧紧扎着一圈布条，她是胸部注射的奥美定，当时已经游移到了腰间。她说如果不拿个布条扎着，还会继续往下跑。”
一会儿，咨询室里又来了三个妆容精致的女子，二十七八的样子。其中一个盘了个发髻的女子看起来有些焦急。她小声地跟咨询顾问讲了些什么，顾问随即叫来了医生。
医生仔细地捏了捏盘发女子的下巴，问：“你知道打的是什么东西吗？”女子迟疑地答道：“可能是奥美定吧。”“你现在哪儿不舒服？”“经常发红，还痒。”
通过他们的对话，我了解到盘发女子以前在非医疗性的美容机构填充过下巴，她以为自己打的是玻尿酸。结果发炎了，再三追问老板娘，对方才闪烁其词地表示打的是奥美定。
“奥美定不是国家早就明文禁止使用了吗？”我感到疑惑，小声地问。陆医生告诉我，虽然国家禁令已下达近十年，但因奥美定制作成本低，形态又与玻尿酸相似，因此有一些非正规机构仍在用它冒充玻尿酸。每年他们医院都要接待很多例这样的病人。
“印象最深刻的一个病人，来时腰上紧紧扎着一圈布条，她是胸部注射的奥美定，当时已经游移到了腰间。她说如果不拿个布条扎着，还会继续往下跑。”
我听着一阵寒意，正想追问，盘发女子已问出了我心里的问题：“能都取出来吗？”
“100%是不可能的，能取出90%已经不错了。”
“取出来后，我的下巴会难看吗？需要再填充吗？”盘发女子摸着下巴，满脸忧虑。
“可能会有些凹凸不平。要不要继续填充，看你自己对这样的下巴是否满意。”医生答得很委婉。
“那如果填充，你建议放什么？”
“放硅胶假体吧。”
“能不能给我看一下？”
顾问当即拿了两个规格不同的硅胶假体过来，那是两个白色的月牙形状的东西，有半只手长。
“啊，这么大啊！看起来好吓人。”盘发女子拿过一个假体，仔细查看。那东西在她手里软软地晃动着。她显得有些犹豫。
“哎呦，你挑贵的做呗。反正老板娘说费用她来付。”陪同前来的一位长发女子插话。此时，咨询顾问正用一根牙签在长发女子的眼皮上方压出一道折痕，模拟出割双眼皮后的效果。她对着镜子左右端详，并跟顾问探讨做哪种双眼皮比较合适，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女友下巴发炎事件的影响。
“越是年轻人越不避讳，很多90后直接在朋友圈里展示自己整形的效果。”
盘发女子还在研究硅胶假体，看起来短时间内拿不了主意。我便跑去了病房转悠。
这里总共7间病房，没有1间是空的。其中3间住着耳朵上包着纱布的外耳再造患者，剩下的，1间住着刚才大堂里的隆胸女子，1间住着一个胸部过于肥大刚做了矫正手术的小伙子，1间住着一个鼻子上贴着纱布的中年女子，1间住了两个下巴上绑着绷带的年轻姑娘。那两个姑娘显然互相熟识，有可能是结伴一起来做整形的。她们端着外卖餐盒坐在一张床上吃着。两人面部都明显肿胀，其中一人连嘴唇都肿得翻翘起来。
“肿成这样还吃？”陆医生熟稔地调侃。“总不能饿死吧。”翻唇女拉了拉下巴上的绷带反驳。
“这次整得满意了吧？”陆医生问。
“满意了，满意了。下次我带姐妹过来。”另一位姑娘连连点头。
走出病房，我问陆医生：“她们都整了不止一次？”
“都做过两三次吧。这不算多，我们这里还有人前前后后整了近10年，全身动了差不多有60刀。”
“60刀？这得对自己多狠，才下得了这种决心！”我无法想象。
“胆子嘛，是一点点试出来的。”陆医生告诉我，大部分人都是从打针开始尝试的。最先都很谨慎，要打进口的，后来胆子大一点就开始打国产的，再后来就会去割双眼皮，然后隆鼻、垫下巴，身经百战之后就磨骨啥的都敢做了。
病房里，除了几个外耳再造的孩子和那个胸部矫正的小伙，其他的女性医疗美容者全都没有家人陪同。陆医生透露，成年人单独来做的较多，未成年人则大多由家人陪同。“寒暑假是旺季，那时医院里都是学生。 越是年轻人越不避讳，很多90后直接在朋友圈里展示自己整形的效果 。”
院长吴建明从手术室走出来。他刚刚连续做了两台手术。看我们在讨论大众对医疗美容的接受程度，他告诉我，有研究表明在经济不发达地区，医疗美容仅局限在特殊群体，当人均GDP超过5000美元，医疗美容就呈现出普遍的爆发式增长。
我正暗忖自己还没被卷入这爆发式的增长，院长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笑问：“什么时候有机会，让我也给你美美？”
我赶紧逃出了医院。外墙上那个梦幻般的美女吸引着不少路人的视线，这副人造美貌的背后，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纠结、痛苦、暗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