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顺成:有辰光觉得自己蛮无助的 想做点好事也难
原标题:有辰光觉得自己蛮无助的，想做点好事也难
冯顺成不但会修，还喜欢做乐器，心情好的时候，他就会在狭窄的铺子里拿出做了一半的琴，独自沉浸在制琴的世界里。
“侬迭只狗，寿命老长噢。”“嗯，16年了，老扎劲老扎劲噢。”
第三次见到冯顺成时，他正在小小的乐器铺子里帮客人取彩票，一位穿红T恤的阿姨从店门口路过，冯顺成一边做生意一边和她打招呼。“红T恤”抱着一只小小的吉娃娃，亲昵地抚摸着它的头。
这单彩票生意做完，冯顺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橱窗外探着头的小狗，叹了一口气，“我一只狗叫娃娃，养子18年走脱了，老死的呀，一记头（上海话，一下子）噢，还演出唻，回来睏在里厢就走脱了。我自己稀里糊涂的，变成老头子了，伊每日还是蹦蹦跳跳的，从来没觉得伊老了啊。”
每次想起这只小狗，冯顺成就会叹口气，“老揪心噢。”对冯顺成来说，那只叫“娃娃”的小狗就像自己的一个孩子，18年前，他在黄浦区的一家花鸟市场租了个门面卖狗，有次他进了14条吉娃娃，其中13条都卖掉了，只有最后一只没有人要。冯顺成对小狗说，“娃娃呀娃娃，人家皆不要侬，侬就跟牢我算了。”就这样，冯顺成一养就是18年，“伊老乖老乖噢，每日老清老早自己就啪啪啪拍狗屋的门，后头自己跑到院子里厢小便，还回头朝侬看看，眼神好像会说话，意思是叫侬看，不是我乱拍门，一泡尿嘎大呀，憋死脱了呀。有辰光我在看报纸，伊在旁边望望侬、拍拍侬，我对伊讲，娃娃侬嘴巴老臭噢，伊就跳上来，亲侬一记，再跳下去盯牢侬看，意思就是问侬，我嘴巴臭伐？伊老会用眼神跟侬交流额，一养就被伊套住了，离不开了，老宝贝伊额。”
去年娃娃最后一次出去表演，彩排的时候，它站在球上一分钟就跳下来了，比以往表演站球的时间短很多，冯顺成忍不住轻声呵斥它，“娃娃，侬偷工减料唻，捣糨糊唻。”当晚表演完回到家，冯顺成把娃娃抱进它的小房子里休息，然后自己进厨房煮牛肉，半个小时左右，牛肉的香味飘散开来，家里的其他狗闻到香味已经汪汪叫起来了，唯独娃娃的房子里没有半点声响。冯顺成有些疑惑，以往他煮牛肉的香味飘散开来时，娃娃就会用小爪子在门上“咚咚咚咚咚”地快速拍打，像是饿坏的样子。“我想今朝表演辰光骂了伊，伊大概是生气了，所以不响。”
牛肉煮好后，冯顺成赶紧端到电风扇前吹凉，一边吹一边冲着娃娃的小房子喊，“娃娃，肉嘎香侬哪能不出来呀？”当他把门打开，手伸进去的时候，这才发现娃娃伸着舌头，瞳孔已经放大了，“想想伊最后一天还在为我演出，心里难过得不得了，要落眼泪水了，但又怕吵醒老婆和女儿，要是夜里厢三个人一道落眼泪，肯定要吵到邻居。所以我一个人点了根香烟，烧了一支香，坐了一歇，想想伊从小过来的一段经历，想想伊望我的眼神，想了老多老多。”香烧完后，冯顺成把娃娃放在一个盒子里，到小区的葡萄架下挖了一个洞，葬在那里。
第二天早上，听不到娃娃“啪啪啪”拍门的声音，冯顺成的妻子和女儿都觉得很奇怪，问他娃娃到哪里去了。他怕家人接受不了这件事，便编了一个谎话，说娃娃被朋友借去拍电影了，一个月以后，他才把真相告诉了家人。现在冯顺成家里还有好几只狗，其中一只14岁的狗年纪也算很大了，他很早就不再让他参加任何演出了，只是每天悉心地照料它，让小狗“安度晚年”。
啥事体皆白相过了，想做一点将来勿要后悔的事体
一只棕色的泰迪四只脚站在篮球上，一会跳上去一会跳下来，无比期待地看着冯顺成手中的火腿肠。冯顺成摇头晃脑地和小狗交流着，眼睛里满是严厉和慈爱，“上去，迪迪，上去噢，勿要捣糨糊噢。”
当小狗稳稳地站在球上时，路过的人们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不少人还拿小狗跟自己身边的朋友开玩笑，“人家狗狗比侬来事噢。”这是七月末的一个中午，冯顺成把家里养的一条泰迪“迪迪”带到店里来，一岁的迪迪很少出门，紧张和不安的情绪顺着有些发抖的毛传递出来。冯顺成告诉记者，迪迪小时候曾有过被抛弃的遭遇，所以带它出门，它就会很紧张，“担心我扔脱伊。”
冯顺成说，女儿开了一家宠物店，有次客人把迪迪放在店里洗澡美容，就再也没有回来取了。为了帮迪迪找个新主人，冯顺成的女儿还特意在网上发了领养启事，“后头我一想，万一迪迪又碰到个马大哈二百五哪能办？我想干脆自己带回去养算了。”冯顺成带着这只被主人遗弃的迪迪回家后，只花了一个星期时间训练它，这只聪明伶俐的小狗就能四只脚稳稳地站在球上。
“现在我年龄一点点大了，啥事体皆白相过了，就想做一点将来勿要后悔的事体。侬来采访我，我希望侬多讲讲狗的事体，帮我寻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冯顺成说。
6年前，冯顺成带着娃娃在一次训狗大赛中得了冠军，比赛结束后，电视台的人找到他，希望他能在一场活动上带着狗做表演，这场活动是在幼儿园里举行的。这家幼儿园有些特别，里面的孩子几乎都是自闭症儿童。活动当天，当冯顺成带着娃娃跟孩子们打招呼时，孩子们没有任何反应，眼神看上去很空洞，这让冯顺成觉得很揪心。但是，就在冯顺成带着娃娃开始表演的那一刻，狗狗做出鞠躬、玩球、跳舞等各种有趣的动作时，孩子们一下子欢呼起来，其中有几个孩子甚至鼓起勇气走上前来，用手轻轻地摸了摸小狗的头，那一瞬间冯顺成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了。
后来他的一位朋友送给他一本书叫《友如亨利》，讲述了一个关于自闭症男孩与帮助他敞开心扉的小狗之间的真实故事。冯顺成拿到这本书时恰逢春节，他废寝忘食地看了四天四夜，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感动得一塌糊涂。我老想再为这些孩子做些啥事体噢，一直没寻到好机会，有辰光觉得自己蛮无助的，想做点好事也难。”
不过冯顺成并没有放弃，他还在找机会实现自己的“理想”——用小狗帮助自闭症儿童，有次他认识了一位开狗场的朋友，心里就盘算着有没有机会与狗场合作，将那些较难卖掉的成年狗训练一段时间，然后可以用较低的价格卖给自闭症的家庭。还有一次，他到一个客人家里去修钢琴时，发现这家人的孩子看上去很像是一名自闭症儿童，他在心里“谋划”着用一些方法让孩子有机会接触到被训练过的小狗。冯顺成说，自己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帮助那些有自闭症儿童的家庭，“我老希望伊拉能够主动来找我，我总是想，也许我真的能够帮伊拉一些忙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