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大印迹]张廷金维持交大校务[图]
[编者按] 2016年4月8日,上海交通大学即将迎来一百二十岁华诞。从南洋公学到上海交通大学,交通大学建校至今始终以振兴中华、造福人类为己任,在跨越三个世纪的风雨历程中谱就了薪火传承、思源致远的历史篇章,也汇成学校文化和精神的宝贵财富,见证了中国近现代高等教育从涓涓细流汇成滔滔大江的历史印迹。值此欣逢校庆之际,特推出“120周年,交大曾经走过”“交大印迹”专栏,彰往考来,发扬踔厉,崇树风徽。
改名私立南洋大学后不久,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即爆发,日军铁蹄随即踏进了租界。租界内到处可见荷枪实弹的日兵和听到笃笃的马队声音,戒严、宵禁、封锁、搜查逮捕,屡见不鲜。学校虽然以私立南洋大学名义照常上课,师生心绪难宁,教学秩序大受影响。一天,一群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耀武扬威地冲进中华学艺社某班教室,指名要逮捕一位交大学生,说他是抗日活动分子。这位学生幸好当时不在课堂,后在学校师生的掩护下,悄悄地离开了上海。到12月底,学校没有举行大考就放了寒假。等到1942年2月新学期开始,学校仍以私立南洋大学的名义继续维持开学。支撑到5月,日本宪兵队及特务机关强令学校各学院院长、系主任前往国际饭店谈话。日本侵略者声色俱厉地说,私立南洋大学实为国立交通大学的变相,若不改组,即将全部校产没收。这时国民政府教育部至上海的汇款路线断绝,学校连续四五个月拿不到经费,校长黎照寰也受到敌伪监视,不便公开行动,难能到校视事。日伪方即将接收的消息在校内引起恐慌,像上学期一样没有大考就草草结束,开始提前放假。教育部眼看在租界的交大已难以保全,1942年8月初一纸命令宣布将交通大学上海总部迁至重庆九龙坡,和设在那里的交通大学分校合成总校,重庆本部由吴保丰代理校长职务;不能迁渝的师生仍以南洋大学名义继续招生开课,对内称交大上海分校。应该说,沪渝两地的交大地位变换是可以预见的,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租界形势的突变加快了这种角色变换,创办两年已初具规模的重庆分校就势升格为总部。在租界内艰难维持近5年的总校自身难保,在名义上更名换姓后又被降为分校。其实,教育部清楚上海总部早已无法实现搬迁,只在名义上将重庆分校改成总校而已,租界部分只能任其自生自灭。
在租界内的交通大学岌岌可危之时,校董事会于1942年暑假间多次召开会议反复商议:交通梗阻,内迁已经绝无可能;要是关闭学校,师生员工冒险抢救出来的贵重仪器设备全部失去,反资敌用,而且近800名学生、200名教职员即将失学失业。因此,董事会最后决定在校内推选一位真心爱校、勇于承担的人士出面主持校务,以免不被接收改组,不被日伪方派员掌校,维持学校一贯的立教精神,并以获取经费为原则进行谈判,保存东南工科学府之命脉。最后,董事会一致同意决定商请工学院院长张廷金代行校长职务,与汪伪政权进行消极周旋,保存交大校产维持基本教学。
主持租界时期交大校务电机工程学院院长张廷金
张廷金,字贡九,江苏无锡人。1909年从上海高等实业学堂(交大时名)附中毕业,考取第一届清华庚款留美官费生,赴美国俄亥俄州大学,毕业后又进哈佛大学攻读硕士学位,主修无线电专业,1915年获电机学硕士学位。归国后即回母校任电机科教授,在我国首先开课讲授无线电,着手在校内建成了国内第一个无线电实验室,并组建一个无线电台,张廷金因此被称为“中国无线电元老”。
1927年张廷金被聘为中央研究院30名筹备委员之一,主持理化实业研究所无线电技术。此时交通大学再次改组扩充,张廷金又复归交大任教,任电机工程学院院长。他主持院务期间兼重理论与实验教学,扩充电机试验设备,亲自主教,严格要求。1933年学校复设教务长,规定各学院院长轮流兼任,张被推首任此职。抗战初期,学校奉命将电机、机械、土木三个工程学院合并组成工学院,他又被推为首任院长。此时,学校已迁入租界,四面受日寇包围,环境恶劣,条件极差,学校千方百计设法使交大财产不被没收,使学校能生存下来。校长黎照寰为此夜不能眠,健康不佳,加上受到敌方暗中监视,很少到校直接办公。张廷金就积极协助黎照寰校长,出面维持学校秩序,坚持教学。从1938年起,教育部与交大之间不能进行正常汇款,学校选定张廷金作为转交人,将经费汇给他私人再转交学校。随着局势的不断恶化,到1940年下半年,学校的校务会议基本上都由张廷金出面主持。这是黎照寰校长与教育部部长陈立夫商定的,因黎照寰是国民党中央委派,若汪伪有所要求,难以出面周旋。陈立夫同意不得已时可由校内教授出面,以便于应付。张廷金自知时局艰难,为了交大的生存,竭尽全力出面支撑局面。
此时,在汪伪财政部任司长的校友杨惺华表示“愿意拨给经费把学校办下去”。中文系主任陈柱愿意去南京汪伪教育部“打通关节”,唯一的代价是接受汪伪教育部的管辖。1942年8月,张廷金受黎校长和董事会之托,以私立南洋大学代校长的身份去文汪伪教育部,要求恢复国立交通大学,提出只要不派人,不改变教学制度,肯给经费,愿意忍辱续办学校。并与胡敦复、范会国两教授到南京洽谈。范会国曾在汪精卫妻子陈璧君家里当过家庭教师,门径熟悉。洽谈后,交大接受登记,由汪伪教育部拨给经费,改私立南洋大学为“国立交通大学”,于9月又开学上课。
汪伪教育部委以张廷金校长名义,宣布归其管辖,但并未派员干涉校务。张廷金虽不能公开否认,然既不宣誓就职,也不办移交手续。在任职的三年中,他不容敌籍员工和学生侵入,拒绝奴化教育,忍辱负重维持交大的生存,使交大仍成为东南沦陷区青年学生向往的最高学府,学风及学术水准基本上继承了原有的校风和传统。正如当年在校就读学生、中共地下党员陈警众所说:一是办学方针没有变,学校坚持了起点高,要求严,以学术为主的方针;二是课程体系没有变,包括汪伪规定的要把日语作为必修课,也未实行。三是原聘教授没有变,除部分离校教师外,学校继续聘用原来的教授。四是实际解决了学校生存问题。交大自己无校舍,租房要房租,经费来源断了就没有办法,争取到经费就可使学校生存下去。张廷金实质上是维护了交大,体现了民族性。在战火纷飞的特殊岁月,坚持办学,保留了学校发展的生生血脉。
1938届机械工程学院毕业师生合影,为迁入上海租界后的首届毕业生
可是在抗战胜利后,在一片“伪学生”、“伪工人”、“伪教师”的声浪中,有人却把张廷金加上“汉奸”罪名,要求加以审判。张廷金在交大30多年,固守教育职位,奉命周旋,保存校产,历尽艰险。知晓原委的交大当事人和社会名流纷纷出面,证明为清白身份。立法院院长、前交大校长孙科亲笔致函司法部长:“交大校产得以保全实属张(廷金)君之劳绩”,要求免于汉奸嫌疑提起公诉。曾亲历过此事时任校董事长的唐文治更为直接地说:“张廷金于恶劣环境之中,艰苦奋斗卒能维护教育,保全校产以待中央接收,其奉职之忠,卫国之诚,可与前线作战将士相比”。就连抗战期间的教育部长陈立夫也证明道:张廷金任职既由校务会议推举与商请,其目的在于维护校产,对当时处境不能公开否认伪命,唯有置之不理,他见危授命,真难得之国士。1948年,上海高等法院鉴于上述当事人和社会名流的陈述,宣判“张廷金无罪”,肯定了张廷金为交大的发展特别是抗战期间在敌伪势力下维持做出贡献。
作者:李文佳辑自《三个世纪的跨越》(盛懿、孙萍、欧七斤编著)
单位:档案馆(党史校史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