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玲的回忆》——奶奶的玫瑰人生

　　“妈妈的一生，是光彩照人的一生。”2010年1月奶奶于玲的追悼仪式结束后，爸爸用这个词来形容她的人生。

　　还真是这样的。印象中奶奶总是穿鲜艳的大红衣服，很搭配她雪白发亮的头发和自信满满的表情。

　　奶奶的自我感觉总是很好。2009年春节她在病房里跟我回忆起少女时代上美国教会学校的故事。她说班主任是个美国人，一天清晨上课前用英文夸她“Christina，how beautiful you are！”(克里斯缇娜，你真美丽啊。)浓重的美音从90多岁的奶奶嘴里说出，吓了我一跳。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奶奶还有一个英文名字。

　　看奶奶年轻时的照片，无论穿短袖旗袍坐在大草坪上，还是和几家世交奶奶们的合影，她也许并非很美丽，但绝对是看上去自我感觉最好的。2008年深秋我去家里探望奶奶，她还说“我是从小观园里走出来的。”由于母亲早逝奶奶小时候被送到亲戚家住。在这段寄人篱下的日子里，她从弃官从商的实业家四姑父那里长了不少见识，为她不寻常的一生打下伏笔。

　　她的生日是正月初三。每年初三南京天目路老房子的大客厅里都挤满来祝寿的人。吃完寿面后，她指挥来宾大合唱，唱《新四军军歌》等革命歌曲。她指挥动作有力，满脸自信的笑，个子虽小却迸发巨大的活力和能量。当时的我并不能理解这些歌曲的含义和爷爷奶奶亲历的战火岁月。在追悼仪式现场，这熟悉的激扬旋律又响起了。看着密密麻麻花圈上的名字和密密麻麻排队来看奶奶的故交们，我好像突然懂了。而往年热闹的革命歌曲祝寿会，也成为永远温暖难忘的回忆了。

　　奶奶是个奇女子。她的一生历经战争、我爷爷早逝、文革迫害和严重疾病而越活越精神，越活越精彩，多次大难不死。与旧时传统女子不同，她个性张扬，极有主见，总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她特立独行，从不委屈自己，不转弯抹角，敢于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在教育子女上，她也和非严厉就溺爱的大多中国家长不同。她对子女比较宽松，家中没有什么规矩，让孩子们“野生野长”自然发展，儿女们最后也个个成材。

　　最后一次见到奶奶是她去世前三天，病重的她躺在病床上。与一般危重病人虚弱放弃的表情不同，奶奶双目灼灼，表情坚定，依然充满着一种战斗的力量。不甘心，不放弃，直到最后。那个表情，我永远不能忘记。如今想到奶奶，就想到友人送她的一幅字。大红的纸上写着“最后的玫瑰”，末了还画着一朵娇艳的红玫瑰。

　　奶奶93岁的人生也可以浓缩为一朵带露带刺的玫瑰，如此地鲜红美丽，光彩照人。(此文已收入奶奶于玲《两代“江抗”老战士——于玲的回忆》一书)

　　每到春暖花开的时节，就会想起妈妈那时的话，明请看本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