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纯：英国为何选择告别欧盟？“脱欧”带来哪些影响？

当地时间23日，英国“脱欧公投”举行，41年前，英国民众第一次举行公投选择了留在欧盟的前身“欧共体”，41年后，英国民众却选择了离开。

为什么要走？

这或许是最受世界关注的一场公投，甚至它有一个专有名词“Brexit”，意思是“英国退出”，虽然它是效法“Grexit”所创，但它的影响却比“希腊退出”要大得多，也比41年前的那场公投更牵动全球的心。

在公投前，各国际组织的头头脑脑、大国领导人、媒体纷纷发声，或是出言警告，或是深情挽留。金融大鳄索罗斯警告说，一旦脱欧，对英镑的冲击将超过1992年的“黑色星期三”，公投翌日将沦为“黑色星期五”。有那么多重量级人物“背书”，但留欧派与脱欧派却在公投临近前几乎战成平手，但脱欧派最终赢了。

究其原因，这场公投的兴起有着复杂的历史和现实根源。可以说，这场脱欧公投的兴起是英国的传统疑欧主义与英国面临的现实问题结合的产物。

复旦大学欧洲研究中心主任丁纯对解放日报·上海观察表示，脱欧情绪的兴起有地缘政治的因素、有历史的因素。

英国与欧洲大陆隔离，从地理上就对欧洲有疏离感。英国有“光荣孤立”的传统，又是二战的战胜国，强调的是英美的特殊关系，自认为有无可比拟的优越性，对欧洲大陆上以法德和解为轴心的一体化进程并不热衷。

在欧洲联合模式上，英国与欧陆国家也有着重大分歧，反对把建设具有某些超国家性质的联邦欧洲作为欧洲联合的目标。英国前首相撒切尔夫人曾说过，“我们不相信能够把英国淹没在某种人为的欧洲合众国里，而是确信能够保护我们作为民族国家的明确特征，时时准备保护我们的利益和捍卫我们的自由”。

加入欧盟后，英国奉行的是实用主义，对能够有利于国家利益的一体化举措大力支持，对不利的举措则置之不理甚至是“拖后腿”，因此被称为“最难缠的伙伴”。

丁纯说，英国只对欧盟的统一大市场感兴趣，对进一步让渡其他主权是比较抵触的，因此英国既没有签署《申根协定》、也不是欧元区成员。

传统的疑欧主义使得英国与欧盟的关系若即若离，而现实的问题使得英国出离的倾向更为明显。英国民众觉得英国要服从太多的欧盟法规，而且每年还要缴纳数以亿计的会费，但得到的回馈却比较少，他们还认为一些欧盟一体化加深的举措，如人员的自由流动、劳动力市场的开放，使得他们的利益受损。

民众的疑欧主义情绪助推了主张脱欧的右翼政党得势，英国独立党2013年在欧洲议会选举中获胜使得谋求连任的首相卡梅伦承受巨大压力——这与41年前威尔逊政府面临的境况相似，威尔逊在党内左翼力量不断呼吁脱欧的压力下，为了不让对手保守党赢得下次大选,最终选择使用全民公投来解决这个问题。

中国前驻欧盟大使丁原洪指出，卡梅伦为保住首相之位设下了这场“豪赌”，原本觉得稳操胜券，但由于现实情况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期，当前英国社会受到不公平持续扩大、福利降低、移民涌入、恐怖主义威胁等问题的困扰，使得脱欧派的势力上升。

走了会怎么样？

对于英国民众来说，走与留，其实是个“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问题。

留欧派曾用一组组数字来痛陈脱欧的危害：如果脱欧，英国的失业率将上升1.6至2.4个百分点，每个英国家庭将在2020年损失2200英镑，到2030年将损失3200英镑甚至更多；每个工人的平均工资每周将减少38磅……

脱欧派则猛打“难民牌”和“就业牌”，强调目前英国面临的现实问题，并声称如果脱欧，英国将可更好行使主权，控制边界，控制难民的涌入，劳动力市场的竞争也将减少。

对于英国与欧洲来说，脱与不脱，其实是“谁更离不开谁”的问题。

丁纯指出，脱欧对英国与欧洲来说，其实意味着两败俱伤。对于英国来说，总体上说，“单飞”后英国的综合影响力会下降，失去欧盟成员国地位，意味着英国在国际事务上将失去欧盟的外交依托，不得不“单打独斗”。

在经济上，英国的未来经济发展将受到影响。英国央行曾经估算过，如果脱欧，2018年英国的GDP将下降6%，失业人数将上升至82万。一旦英国脱欧，与欧元有关业务将离开英国，股票、债券和外汇的交易都会逐步向外转移，伦敦将失去数个世纪以来的金融中心的地位。

对于欧盟来说，失去英国不仅仅意味着失去经济总量六分之一，失去每年80亿英镑会费的进账。丁纯说，脱欧将对国际金融市场产生很大的影响，对欧洲一体化尤其是刚有起色、还很虚弱的欧盟经济复苏会形成一个新的打击，从而拖累世界经济的复苏。脱欧将在一定程度上加剧欧盟的“离心力”，从而威胁到整个欧盟一体化进程和欧盟的生存，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盒子”，一些后续影响肯定会影响到全球经济。

但是，对于欧盟的一些外交官来说，英国从来不是欧盟一体化的引擎，反而时不时扯后腿，英国离开了欧盟并非没有好处，《德国之声》援引欧盟议会议员、德国自民党政治家拉姆多夫的话报道，没有英国总是否决欧委会的政策提案，欧盟一些决策过程可能更简单。

公投本身就是场危机

这场公投凸显的不仅仅是民众的意见分歧，更严重地撕裂了英国社会。不仅是民意的分化，撕裂还体现在政治领域，本来就只有微弱多数席位的保守党将严重分化为亲欧和反欧两大阵营。

脱欧也激化了英国的社会矛盾，威胁到国家统一。苏格兰民主党早先已公开表示，一旦脱欧成功，该党将重新提出苏格兰公投及其苏格兰留在欧盟的公投要求。

因此，丁纯表示，在公投举行后，如何将撕裂的社会粘合起来，取最大的公约数，恰恰是政治家们最应该做的。

丁原洪说，这场公投反映出了一些深层次的问题，说明西方社会现在出了大问题，需要进行结构性调整。公投折射出从现实利益出发的民众与从另一维度来研判形势、制定政策的精英政治家们对立的日益加深，也说明全球化已经走向了反面。

《纽约时报》指出，脱离欧盟这一历史性决定将重塑英国的世界地位，让欧洲大陆陷入不安，并震动整个西方政治世界。

从整个欧洲范围来看，疑欧主义倾向正在加剧。法国《费加罗报》表示，无论公投结果为何，举办这样的公投就已是一个“危险的先例”，尤其是在欧洲正为难民议题焦头烂额、欧元区也并不稳定的时刻，这项公投很可能促使其他成员国跟进。

事实上，有民调显示，61%的法国民众也主张脱欧。丁纯表示，疑欧主义倾向加剧是由一系列的局势和危机所造成的，欧债危机、难民危机、恐怖袭击、乌克兰危机，甚至公投本身也是一种危机。这样一系列经济的、政治的、治理上的危机聚集在一起，尤其是经济不景气，在全球化负面影响也很明显的大背景下，各国的民粹主义、去一体化的倾向在不断发酵，相关国家民众对欧洲一体化继续往前走、继续深化抱有怀疑的态度。

接下去怎么办？

既然英国决定了走，那么接下去有哪些事要做？

据《纽约时报》报道，在公投结束后，英国将开始一个为期两年的谈判，与欧盟协商退出的条款，这个谈判将决定英国与欧盟的关系。

丁纯表示，虽然英国脱欧了，但是英国与欧盟的关系要如何走，还是要看英国与欧盟就它们未来关系签署的协议。

《纽约时报》认为，这将不太可能是一个亲切友好的谈判，如果英国想继续留在欧盟的统一大市场内，布鲁塞尔可能会开出一个天价，尤其是为了防止其他国家也退出欧盟。欧洲央行行长德拉吉曾警告，脱欧后，英国的商品进入欧洲统一市场将面临重重困难，英国和欧盟新的贸易谈判也势必旷日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