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在黑暗中发出人性之光
法国艺术理论家丹纳认为:“不论什么时代,理想的作品必然是现实生活的缩影。”赵丽宏的长篇儿童小说《渔童》,通过孩子的目光与行为逼真再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上海的现实生活。这部小说出版之前,曾载《收获》2015年5月卷,在以成人为主要读者对象的杂志上刊载儿童文学作品,实属罕见,在当代成人文学和儿童文学史上都应是一个值得注目的文学现象。
《渔童》延续赵丽宏《童年河》的叙事风格和故事,以小学生童大路的学校和家庭生活为一条线索,把那个时期人们的日常生活从背景推到前台,上海各个阶层人们的日常生活和精神状态都产生了“革命性”的变化。小说中另一条重要线索围绕着“物”展开——一尊明代唯一的一件宝贝德化瓷的渔童,渔童与人物的命运一起跌宕起伏,在那个特殊年代,这个渔童已经成了“四旧”的代表,被革命的对象,凡是跟渔童接触的人的命运无疑都处于危险之中,渔童和与渔童相关的人的命运起伏跌宕,令读者心惊胆战。
儿童才是乱世中真正拿得起来放得下的英雄,当派出所的汪所长来学校查找渔童的下落时,保护并藏起渔童的童大路能够经得住派出所的拷问吗?这么大的事连一般的成人都要吓得尿裤子,而童大路的表现真令人称道。派出所的汪所长在例行公务时,表现了一定的讯问技巧,“有人看见你拿着渔童离开的,难道是检举的人瞎说?”像是讯问又像是启发,童大路马上反应过来,“就是瞎说嘛,谁看见啦?”童大路强大的内心让人敬佩,坚持说“我不知道。”童大路的班主任刘老师,也适时解围为大路获得了心灵的支撑。“他用感激的目光看了一眼刘老师。刘老师对他点了点头,厚厚的眼镜片后面,闪出温和的光芒。”这种温暖的力量给了童大路行动的勇气和智慧,这种富有感染力的细节比比皆是,在那个人人自危、是非颠倒、极端荒谬的年代,给勇敢善良正义的孩子童大路,一次又一次与恶做斗争的机会,还好,童大路得到了那么多人的帮助,他才能保存下这个稀世珍宝“渔童”,渔童才能活在童大路童年的生活中,激励他向追求人生真善美的理想一步一步艰难地迈进。
小说往往用对比的手法形成一种强大的艺术冲击力。韩家曾经是一派祥和温馨知书达理的景象,小女孩韩娉婷美丽善良友爱同学,韩太太优雅和善温柔,韩先生学识渊博大度开朗,尤其是那套带着笑意的安慰话,“天下万物,都有个寿数,寿数到了,留也留不住。这块大理石桌面,今天是寿数到了,碎了也是天意呢。”这对闯了祸的小学生童大路简直是一道特赦令,与价值连城的物相比,对童心的理解和呵护成了这部小说的金钥匙,为后来童大路一系列英雄行为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而另一边,乌鸦占了凤凰巢之后,以打砸抢起家的胡生宝一家住进了韩教授家里,书柜里的书被烧光了,放上了碗碟、肥皂、草纸,放线装书《世界艺术史》的书桌上搁着一双灰蒙蒙的黑皮鞋。文化在那个年代遭受的劫数罪恶一一排放在读者面前,让人心寒恐惧。
儿童在那个特殊年代的英雄主义被激发起来,童大路能够冒死去救美丽的渔童,渔童的美与童大路一家的美丽心灵互相映衬,当乡下的外婆把装包谷的大缸一层层的遮蔽打开之后,真为那个完好无损还在微笑的渔童而感动泪流,世界已经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呀,渔童原来在韩先生韩太太的壁橱里享受着尊敬和爱戴,这时候,他只能在存储粮食的仓库里放光微笑,而自己的主人韩太太已经冤死九泉,而渔童不知,为了他能够保持完身,童大路及其周围的人历经了怎样的磨难哪?师生情、同学情、祖孙情、父子情、兄弟情、朋友情都在这次疾风暴雨的运动中一试真伪,是人性的深层勘探。
在儿童文学的园地中,好长时间看不到有力道的现实主义作品了,近年来,一些成人文学作家仿佛约定好了入驻儿童文学,他们相信自己的人性目光,相信自己对生活的判断,相信自己的童年记忆,涌现了一些反映中国人精神风貌的现实主义作品,赵丽宏的《童年河》和《渔童》就是其中两部力作。《童年河》是作者小试牛刀,他把记忆中的童年生活与上海六十年代初的城乡风貌及市井风情都很好地再现出来。好在,其善良朴实和强大的生活能力,不是城市少年的另类,而成为日常生活中的小英雄。童大路带着韩教授和韩娉婷去乡下外婆家去看渔童,外婆不急着把渔童拿出来,而是拿着一根长绳子去井边,大路以为外婆把渔童藏在了井里,顺着井绳往上拉,拉出了一个尼龙丝网线袋,兜着满满一袋西红柿。朴实的外婆用“冰镇西红柿”招待城里的客人。生活细节真是原滋原味,富有生活和时代气息,令人感动。那个年代的童年记忆和人情的温暖,在民间奋力地生长着。
在中国,《渔童》这个名字应该是家喻户晓的著名剪纸动画片,影响了中国几代人的童年生活。赵丽宏的这篇小说以“渔童”为名,可以达到中国儿童文化互惠互利的良性效果,也是一种富有创意的举措。
来源: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