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践传真]上海市“癌症旅馆”现象调查[图]

“癌症旅馆”是媒体为近些年来急剧增加的肿瘤医院附近的私人日租房起的名字。这些日租房由普通居民房分割改建，以每个房间80~180元的价格出租给在医院看病的病人及家属。现有的媒体报道大多着力于渲染病人处境之艰难，但经过机械与动力工程学院上海市“癌症旅馆”现象调查实践团近一个月的走访调查，发现这些潜伏在居民区里的“癌症旅馆”背后的问题远不止这么简单。

躺在床上休息的病人

居住环境一瞥

病人是旅馆的租住者，也是“癌症旅馆”的直接相关人之一。小队走访了五十余户病人，了解他们的基本情况。这些病人来自不同的地方，有上海本地及江浙等周边省市的，有江西、福建、广东等南方地区的，他们的病情有好有坏，有的瞒着孩子刚来到上海，正焦急地等待医生的诊断结果，有的处在手术后的恢复期，负责看护的父母在厨房里熬着鸡汤，也有的正走在漫漫化疗路上，在谈起将来打算时苦笑着摇头。这些病人大多通过医院及附近小区门口的房托找到这些癌症旅馆，在交完押金后入住。对他们中的很多人来说，这样的日租房够便宜就行，至于房间是否经过消毒，则是选择这个价位时不去考虑的问题。在病魔面前，病人和经济是最为脆弱的。在经过治疗后，许多病人的头发都已经掉光了，于是假发成了一件必需品。有的病人在半夜去世，家属只能在天亮之前烧烧纸钱草草送行，然后第二天一早带他们回家。由于医保条例中，异地就医的报销比例较低，且癌症治疗所需要的检查和部分进口药不予报销，于是省钱成了家属们的头等大事。为了省钱，他们可以睡在一床宽的房间里，可以忍受没有空调的闷热。在接受实践团的采访时，许多病人都大倒苦水，把在外看病的艰难和对于治疗前景的迷茫毫无保留地告诉实践团队。作为租住在“癌症旅馆”的房客，他们同时忍受着物质和精神两方面的煎熬。

医院门口聊天的房东

被随意丢弃的纱布

但“癌症旅馆”的影响并没有止步于房门之内，这些由居民区里的“旅馆”也打破了小区本来的宁静。“癌症旅馆”主要分布在肿瘤医院附近的东安小区、振兴小区等小区内，这些小区的住户大多为退休的老人，本应在工作几十年后静养生息，安度晚年，但大量涌入的病人却使得这一愿景化为泡影。在走访中小队了解到，部分病人及家属不注重公共卫生，或是将生活垃圾、医疗垃圾不加分类地随意堆放在楼道里，或是随地吐痰，或是脸上画着红方块在小区内活动，这引发居民对卫生问题的担忧。由于附近医院不止有肿瘤医院，还有龙华医院、中山医院等综合性医院，在缺乏病人病情登记制度的情况下，一旦入住患有传染病的病人，不知情的居民有可能因为地上的一口黄痰，楼道里的一次擦肩而过而染上疾病。在这种情况下，安闲地度过晚年简直是奢望，如何平安地度过晚年才更加现实。甚至有的老人发出这样的感慨：“现在对我们老人来说，就是浑浑噩噩过日子，你想的这个不卫生那个不卫生，这个日子没法过”。小区变成了住院区，这样的现实前默默承受风险的还是普通的居民。但即使这样，居民们还是只能选择默默忍受，不是因为有苦说不出，而是因为有苦没处说。居民们不知道该去找谁反映情况，反映了又能有什么效果。据业委会的相关人员透露，小区居民曾就这一问题向上级部门进行反映，得到的答复则是“法律上没有存在”，居委会和街道办管不了，“老百姓讲了也是白讲”。

由于钥匙数量不足，有些家属会直接破坏楼底的防盗门锁

墙上的公告

虽然听起来很奇怪，但现实就是由于这一块存在法律空白，相关部门即使想管也无法可依。目前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等相关法律中对这种日租行为并没有进行界定与管理。而与这种出租行为最为接近的条例，只有《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五十七条中“房屋出租人将房屋出租给无身份证件的人居住的，或者不按规定登记承租人姓名、身份证件种类和号码的，处200元以上500元以下罚款。房屋出租人明知承租人利用出租房屋进行犯罪活动，不向公安机关报告的，处200元以上500元以下罚款；情节严重的，处5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500元以下罚款”。这样的规定，并不足以成为对私人日租房进行管理的依据。

实践团队也将这种说法向相关部门进行了核实，结果与居民得到的答复基本相符。物业的相关负责人说“街道那边都不管，我们这边有什么资格管”，居委会的人员说“关于出租给病人的日租房，没有相关的文件下来，只能我们不断地做工作”，街道办事处也说“明文规定不能租短租房，我们不能出这种指令下去，这么做有什么法律依据”，最后，物业和居委会没街道的指示管不了，街道没法律依据给不了指示，“癌症旅馆”成为了无法管的死胡同。根据相关人员的说法，针对这一热点问题，街道办是有所了解的，但由于缺乏相关规定，“确实很难走出一条路子”，对于房东和病人的登记制度，也只局限于流动人口登记，并无专门的政策进行管理。同时相关规定的缺乏也使得部门分工不明，无法为居民提供一条明确的反映通道，于是，因为目前情况“平稳”，“只能维持现状，保持稳定为主”。

据了解，2009年，肿瘤医院实际开放床位1064张，住院人次2.25万人次，2014年实际开放床位1215张，但住院人次已飙升至5.2万人次，在5年的时间里床位略微上浮，而住院需求却翻了一番。而根据一些居民的说法，目前小区内“癌症旅馆”已占大多数，一栋15户的居民楼内只有5户还是普通居民。很难想象5年后的这些小区会是怎样一番景象。5年之后，病人们还需要在夏天的高温里一家人住在一个房间内吗？5年之后，老人们还得“浑浑噩噩过日子”吗？5年之后，有关部门还是无法可依，只能“维持现状”吗？这样的困局，还要持续多少个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