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记忆:上海燃气150年
各位是否还记得看懂上海之前写过的“煤气包”(没看过的朋友 点这里 阅读)?这可是上海燃气史上的一座里程碑。但要说起上海燃气的发展历程,就不仅仅是“煤气包”了。
上海燃气150年的发展历程,每一步脚印都值得说说,“自来火房”、“煤球炉”、“搪瓷灶”、“液化气钢瓶”……这些字眼都折射出城市发展的某种规律。
引进煤气用以照明
150年前上海还是个小县城,户外基本没有照明。那时有六个英国年轻商人向租借工部局写了封信,要求把英国的煤气引进上海;同时也向上海道台请求建厂。
六个英国商人当年没有影像,只有招股书留下了他们的名字
不料,他们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这六个英国人在报纸上登了一则招股书,募集十万两白银筹建煤气厂。招股书发布的2年后,在今天的苏州河南岸、西藏中路以西的位置建成了上海最早的煤气厂。
大英上海自来火房筹建招股书
要说他们的成功是有理由的。此时,煤制气干馏技术已在欧洲问世,这六个人中一个叫C.J.King的英国年轻人对这项技术很熟悉,曾在发明煤气的英国威斯明斯特煤气公司工作过;另一个原因是他们看到原本一片草泽地的外滩逐渐繁华起来,同时预感到未来的城市生活需要煤气。
1865年的11月1日,煤气厂开始供气。煤气最初用来做城市照明,十盏人们没有见过的煤气路灯取代了上海南京路和外滩的煤油灯。这距离欧洲工业革命发明煤制气干馏技术问世才十多年,早于日本和亚洲各个城市。这被看作是上海城市公用事业的开端。
1865年上海街头第一盏煤气灯,从此煤气灯照亮了大上海
毋庸讳言,早期煤气灯有着许多缺陷,比如闪耀性很强,但作为新生事物,很快在市民中引起极大的反响——上海老百姓为了一睹这一神奇的新玩意,都围着灯管看个不停,围观人群还纷纷议论,这火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因为煤气灯是以管道埋于地下引出成火,最终大家一致认为这是“自来火”,所以煤气厂最初被叫做“自来火房”。也有人称其为“地火”。
自来火房
当时,租界的外国居民是自来火的主要用户,许多中国商人富户也纷纷申请安装煤气灯。康定东路87弄,李鸿章给女儿李菊藕的陪嫁大宅(之前康定路一文中提到过,张爱玲出生于此,系李菊藕孙女,现石门二路社区文化活动中心),客厅中间装吊枝型水晶灯的地方就有一个硕大的铁钩子,那就是当年用来挂煤气灯的。
在没有电的时代里,点煤气灯就是老上海上流社会的标志。
用途的转变
煤气灯在外滩亮了十多年后,依然与油灯并存。
上世纪初室内煤气灯
当时租借工部局计算成本后发现:每一盏油灯一个月的费用是一块五,而煤气大概是它的三倍多一点。到1870年代后,上海用作户外照明的灯盏约四百盏左右,煤气灯占一半。
煤气生产依靠煤做原料,而当时的中国并未大规模开采,煤气厂使用的煤都是依赖进口,煤炭到达上海后每吨十五两白银,因此煤气的价格很贵。直到1881年开滦煤矿产煤,煤气灯的价格才有所下降。
但煤气灯遇到的挑战还不仅是价格,因为比煤气灯更亮的电灯来了。1882年上海有了第一盏电灯。在漫长的70年里,煤气灯与电灯并存。
外白渡桥上的电灯与煤气灯
1935年以后,煤气灯就被电灯全部取代。在煤气逐步退出城市照明的过程中,“自来火房”调整方向,主要发展家庭烹饪和取暖。
飞入寻常百姓家
煤气从奢侈品转身,进入寻常百姓家是解放以后的事了。
50年代初,上海兴建“两万户”时,煤气公司专门派人到每个新村的居委会现场示范,一铜吊水放在煤气灶上烧七分钟,若在煤球炉子上,烧开则要二十八分钟。
自来火
在老上海的记忆里,1949年前要铺上管道、装上一个煤气灶,需要两根金条,一立方米的煤气价格相当于5斤大米;解放后六次降价至7分钱一立方米,相当于半斤粳米的价格。同时,新政府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比如,灶头不买可租,一年三块钱。
在煤气进入寻常百姓家后,从1957年开始有了自己设计的,符合国情的灶头。其中,五七型灶头和搪瓷灶最普及,使用的时间也最长。
以前英国人留下来的灶头,适合平底锅,它是平底的,灶头低,脚不能翻。为适应上海人的使用习惯和清洁习惯,新设计的煤气灶,脚变成可以翻的,特别适合用圆形锅炒菜;搪瓷灶头与铸铁灶相比,更方便清洁。
“搪瓷灶”
一只搪瓷煤气灶,当时只要17块钱,几乎在家家都能看到,今天它已然成了一个时代的集体记忆。
伴随着煤气用户的发展,煤气灶也经历了无数次的技术革新。从最早的铸铁灶到搪瓷灶,再到后来的玻璃灶,这些在当年无一不是根据现实条件刻苦攻关的成就。
告别煤球炉
经过文革十年的停滞,当改革开放加快了城市的生活节奏,这座特大型城市到上世纪90年代初仍有一半的城市家庭用不上煤气,依旧使用着煤球炉。
煤球炉
二十世纪初,上海已将西方的灶具引来,煤气逐渐在上海推广。当时上海的里弄分成“旧式里弄”和“新式里弄”,两者之间的最重要的评判标准就是有没有煤气。
煤气当时属于清洁能源,造成上海当时空气污染的主要原因是成千上万只烟雾缭绕的煤球炉。 在一次能源的消耗中,上海使用煤炭的比重一度超过70%,居全国之首。1987年前,上海城市垃圾最大的组成是煤球炉烧下来的残渣,占上海城市垃圾近40%。
当时一位英国燃气公司的代表访问杨树浦煤气厂。他说,我看到我们博物馆的东西了,你们竟然还在用。当时还有一个是吴淞煤气厂,偌大的上海,仅依靠半个世纪前的两个制气厂,加上1959年投产,生产焦炭为主的上海焦化厂显然是满足不了的。83年新建的解放后首家煤气厂,浦东煤气厂,虽说是国家重点民生工程,但仍旧杯水车薪。
建于1932年的杨树浦煤气厂
一天,市长收到一封反映“煤气难”的信,写信者为复旦大学校长谢希德。
那是1989年,复旦大学一批教授分到了新房,住进了凉城新村,但同时也把煤球炉带进了新村。一日三餐时煤球炉是打开的,气压较低的时候烟排不出去,居民小区乌烟瘴气。
当时凉城新村马路对面就是三个“煤气包”,但因为当时市政府有规定要按照建房顺序输送煤气,所以凉城新村就是用不上。
煤气气柜(“煤气包”)
长期以来,煤气作为城市公用事业,特别在计划体制下,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现代企业的经营活动。将近30年的时间,煤气价格一直停留在7分钱一个立方。这座特大型的城市,欠账甚多。当年建一个煤气厂要一二十个亿,用煤气代替全部的煤球这一浩大工程,钱从哪来呢?
当时的上海市长朱镕基说了一句话:我们决不能把上一个世纪遗留下来的落后的生活方式,带到下一个世纪。
他提议:能不能发一点煤气债券,解决煤气的问题。一家一户建煤气,借用户一千块钱,五年后归还,利率相对较低。但上海市民是心甘情愿的。
90年代发行的煤气债券
以发行债券的形式募集煤气建设资金,这在解放后公用事业的发展史上绝无仅有。当时集资10个亿,市政府出5个亿,用这笔钱启动了作为国家重点工程的浦东煤气厂二期工程,扩建了吴淞煤气厂。
此外,新建石洞口煤气厂,上马焦化厂“三联供”项目,多方齐头并进提供气源。所有的这些制气工程,才使搬走100万只煤球炉成为了可能。
1993年夏克强为浦东第10万户用户点火
液化气钢瓶
建设是一个艰巨的过程,但老百姓告别煤球炉的要求又刻不容缓。于是在那段历史中便有了“液化气”或“钢瓶”的记忆。液化气的钢瓶就是解决管道实在没有办法铺设的家庭。
一时间,灌装石油液化气成了宠儿,尽管它远没有管道煤气方便。如果一个地方还没轮到用液化气,想得到一个钢瓶的门槛也非常高。知识分子、高级工程师们使用液化汽是需要特批的。
曾主持浦东煤气厂建设的王钰初厂长:
那个时候我拎了一个钢瓶,上门去做毛脚女婿,到丈母娘家弄堂里,两个眼睛都要看着你的,你能弄到一个钢瓶很了不起的。
很多市民在自己的自行车后面加装了一个钩子,用来挂煤气钢瓶,每月一次,踏着自行车去换煤气,也曾是市民生活中一个必不可少的内容。
液化气钢瓶
确实,只有最符合世界发展规律和方向的、更清洁更环保更高效的能源才能满足城市生活进步的需要,才能真正诠释“城市让生活更美好”。
终于,煤气在上海这座城市拥有了130年的历史时,告别了煤球炉。这个已然成为传统的公用事业,它就要向现代能源的时空转移了。
一场更深刻的改变已悄悄降临。
部分文字来源:《大师》、王韧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