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医疗队成员出国经历:出发前要打十几种疫苗
作为中国医疗队的成员被派遣到国外,是什么样的经验?
出发前手臂打上十几种疫苗,要配枪出行,有感染上病毒的危险……
是的,会紧张,会焦虑。等到飞机着陆在上海机场的时候,一颗心才能安定下来。
讲述人:曹建平
职业:解放军四五五医院麻醉科主任
出发前手臂上打了十几种疫苗
2005年5月,我作为维和医疗队成员被派去西非的利比里亚。
那时的利比里亚,刚平息了多年的内战,百废待新。我们医疗队的任务是去保障联合国武装人员和民事人员的医疗卫生,同时也要为当地老百姓提供人道主义援助。
军人接到命令就要服从。虽然当时孩子才3岁,家人很担心那边的情况,要知道非洲艾滋病病人多,还有埃博拉病毒,鼠疫,霍乱,疟疾等,说实话,我自己内心也充满着对未知未来的担心,但我还是按照既定流程参加了为期两个多月的培训,培训内容包括语言培训,维和的基本常识,当地风俗人情知识,以及练习射击。
是的,虽然我们是医疗队成员,平时会驻扎在营区,但出去工作,或进行生活用品的采办时,我们需要自我保障,在那个战乱刚平息的国家,配枪出行,是自我保障的手段。
培训结束之后,我们每个人手臂上打了十多种疫苗,踏上了飞往利比里亚的飞机。
刚到利比里亚机场,我们内心充满了恐惧,机场的凳子不敢坐,任何设施也不敢碰,总担心有些可怕的病毒潜伏在那里。到了驻扎在埃塞俄比亚的营区,我们看到了一排板房,那是我们要居住的地方。开始的三个月没有网络,我们根本无法和国内联络,只有海事电话能偶尔打一两分钟,所以我们和家人之间,彼此不知道各自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刚开始的业余时间,我们同去的医疗队成员之间还打牌消遣消遣,但过了一段时间,大家对打牌提不起兴趣了,生活就是大眼瞪小眼,非常无聊。怎么办?我们只能自己找乐子,自己种菜。那时我们的菜都是从利比里亚首都送来的,路途遥远,交通不便,每次送来的时候蔬菜只能被称为干菜了,所以我们突发奇想,准备自己种菜。当地是红土,我们就通过把芭蕉树树叶烧成灰之后放在土里,来改良土壤,我们种了很多蔬菜,收成最好的是丝瓜,空心菜,冬瓜等。
为了让大家有点娱乐活动,我们也请国内去的工兵分队(负责当地援建工作的)帮我们用水泥浇了两块羽毛球场地,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可以打羽毛球。等到后来有了网络,我们就开始通过QQ 和国内进行联络,孤身在外,联系不上家人的焦虑感才算有所缓解。
我在那边,差点回不来
我们在利比里亚的工作是在营区建了中国维和二级医院,这所医院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有手术室,各种科室,当然它是小型的,每个科室都只有一个人。当时对我们的要求是一专多人,我们每个人都要做一名全科医生,能顶上每个科室的工作。所以我虽然是麻醉科医生,在手术的时候要做麻醉的工作,当外科医生缺人手的时候,我要去做他们的助手,来急诊病人了,我也要前去抢救。
医院的工作看上去和国内类似,似乎没有什么风险。但是我在那边,却差点回不来。
记得是2005年9月底,早上起床我准备去吃早饭,却在排队时突然晕倒。身边的同行人员马上把我送去医院,刚开始以为是低血糖,给我补了糖液,但我突发寒战,体温一下子升到40度。
医生们怀疑我得了疟疾,在利比里亚,疟疾非常猖獗,是恶性疟的病种,非常凶险,死亡率很高。当时医生给我服用了抗疟疾的药物,并通过验血的方式查找病因。可是在我的血液中并没有找到疟原虫,而且即使有药物的作用,我的高烧却一直没有退下。
同事们都紧张起来,如果是疟疾,还能够通过药物来控制,但没有找到疟原虫,会不会是别的未知的病毒呢?
在此之前,医院送来了一位非洲士兵,送来的时候情况已非常危急,我参与了抢救。当时虽然有做一些隔离,但由于近距离接触,血液和分泌物不可避免地沾染在我的身上。那个士兵后来在转院的时候因为病情严重死掉了,是不是医源性传染?大家都情绪紧张。
高烧持续了三天,疟原虫还是没找到,药物也没有起到作用。大家的心情都非常沉重,不敢朝最坏的打算去想,可这种情绪又感染着每一位队员,有的人都忍不住哭了,觉得我这次凶多吉少。
我虽然高烧不退,但头脑还是很清醒的。当时的情况我没有和国内的家人联系,告诉他们,他们做不了什么,但肯定会担心得不得了,没法好好生活。不过我当时却在心里思索,要怎么写遗书。作为医生,我知道,有的病,真的会治不好。
当时我们医疗队电话紧急连线国内请专家远程会诊,专家肯定地讲,恶性疟疾发病周期不会超过三天,如三天后症状未恢复,要排除疟疾,考虑其它疾病。那一天,大家都提心吊胆。非常幸运的是,到了第四天,我的烧退了下去,药物起了作用,我渐渐地好了起来。
后来陆续也有同事得疟疾,有了我之前的治疗经验,再加他们所得的疟疾不是特别凶险,所以都有惊无险地恢复了健康。
现在我能够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些经历,但在当时,内心还是很紧张的。除了疾病的危险,我们还曾碰到过交通事故。当地除了雨季就是旱季,雨季时一天要下几场雨,本来就是泥地,在下雨之后变得泥泞不堪。那天我们开车外出,回来的时候轮胎一滑,车子失控,直接撞上了一棵树。还好有这棵树挡住,否则下面就是一个陡坡,我们的车可能就会滚下去,翻几个跟斗,后果不堪设想。
当时在电话和网络聊天的时候,我从来不和爱人谈起这些危险,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做军人的伴侣很不容易,我们不仅顾不上家,还要让他们为我们提心吊胆。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那是一段难忘而有意义的经历,一般人是不会去参加这样的维和行动的。只是在当时当地,那种焦虑感确实是存在的,当飞机从利比里亚起飞,降落到首都机场,再到虹桥机场的时候,我的一颗心才算是真的放了下来。
讲述人:陈明泉
职业: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感染科副主任医师
去年,埃博拉病毒在西非爆发,国内要派医疗队前去塞拉利昂援助,我报名参加了。在有流行病或病毒爆发的地方,我们感染科医生总会冲在前线。
报名之后去北京参加了培训,之后通知我们待命。转眼就快是春节,任务没有派下去,我们以为暂时不去了,当时我还买了机票想在春节期间去看望岳父母,老人家身体很不好,我想趁着假期去看看他们。
谁知到了1月19日突然来了通知,说让我们紧急去北京再次接受培训之后就出发。出发的消息来得有点紧急,在虹桥机场送我的时候,家人情绪崩溃,一下子哭了出来。他们非常担心,因为关于埃博拉病毒的凶险,他们都知道,甚至还有坊间传说,说去两个人,只能回来一个。
埃博拉病毒的死亡率确实很高,高达60%。但它是接触传播,作为感染科医生我知道,只要做好防护措施,就不会有危险。安抚了家人之后,我坐上飞机离开。
辗转了30多个小时后我们到达塞拉利昂机场,又坐了很长时间的车终于到达我们所要驻扎的地方。我们此次前去是做疾控方面的工作,要对塞拉利昂的相关人员进行埃博拉病毒知识和防护的培训。
当地有关部门提出培训的申请之后,我们就会和他们沟通培训的地点,人员,时间等,然后我们会对培训人员进行登记筛查,要保证进到会场的人员不是埃博拉病毒感染者。除了他们要填写一张身体情况和周围情况的表格外,我们还会为他们测量体温。很有趣的是,塞拉利昂人从室外走来,体表温度都特别高,每一个测下来都有38.6度,后来我们就让他们先在树荫下乘会凉,这时他们的温度才会降下来。
当然,埃博拉病毒有潜伏期,3到7天,长一点的,能达到21天。所以我们查体温只能查明他此刻的情况,但万一有潜伏的病毒,也是很危险的。记得当地有一个妇幼保健院的护士,她前一天接诊了一个村里的女病人,病人拉肚子发烧,她给她开了口服液。这个护士之后来参加了我们的培训,而她所接诊的女病人在后一天被查出感染了埃博拉病毒。追溯了病人的就诊经历后,我们查到了这名女护士,马上把她隔离起来。但是我们之前都和她接触过,会不会有问题,我们内心也是很担心的。
我们去的时候是1月,到了2月,我们那个地区的埃博拉病毒感染者有增多的趋势,我们很担心,这些新病例是否是在我们身边新发的?后来通过追溯,了解到这些病例是从其他地方输入的,这时,我们心里的一块石头才掉下来,踏实了。
除了做培训外,我们还要做一些病毒样本的输送工作,这时就是从患者身上采血,虽然这是直接和患者接触,但做好规范的隔离就没问题,这是可控的,反而是在培训的时候面对潜伏的病毒,有不可控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