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孕妇讲述在美生子遭查：从生育旅游变逃犯
美国联邦调查员突击检查“月子中心”(资料图片)
美媒称，越来越多的中国孕妇去美国生孩子，理由有很多，比如空气更干净、医生技术更好，分娩的痛苦更小等等，因此很多人愿意花几万美元去美国生娃。但是这帮人到美国生孩子的公司却卷入了逃税、洗钱和签证造假的调查。
据彭博社5月13日报道，2015年1月24日，菲奥娜·何在南加州的波莫纳谷医院产下了自己的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孩。工作人员很友好，分娩过程不复杂，宝宝也很健康。作为中国公民的何女士离开医院时，自信自己来美国生孩子的决定是正确的。
报道说，她是作为菲比宝宝月子中心的客户于2014年11月来美的。菲比宝宝月子中心是越来越多帮助中国孕妇赴美生子的机构之一，提供从办理签证到产前、产后的照顾等一系列服务。
报道称，到美国生孩子的理由有许多。这里的空气更干净，医生一般水平更高，上止痛药更容易，还可以规避中国的独生子女政策。不过，生育旅游最大的吸引力在于新生儿回国时有美国护照。美国宪法第14条修正案规定，美国领土上出生的几乎所有孩子都将自动成为公民；唯一的例外是外交人员的子女。何女士夫妻俩向菲比宝宝支付了5万美元(约合31万元人民币)，生下了一个美国娃。她说，如果要交更多的钱，他们也会交的。
产后，何女士开始坐月子。她、她的母亲和2岁的女儿住在洛杉矶以东40英里的兰乔库卡蒙加。公寓里有游泳池、健身中心和山景景观，是菲比宝宝租下的。照顾她的保姆也是由菲比宝宝提供的。菲比宝宝的厨师准备了美食。在菲比宝宝的帮助下，她拿到了儿子的美国出生证明、护照以及社会安全卡。
她的女儿也在美国出生。在英国受教育并来自富裕家庭的夫妻俩希望把子女送到只接受外国学生的上海国际学校。等孩子到21岁后，他们可以为父母申请绿卡。
一切都很正常，直到2月23日，4名男子敲开了何女士公寓的大门。他们说他们是消防部门的检查员，收到了有人在阳台上烧烤的投诉。她从没有在室外做饭。男子要求看大人的身份证明，然后又问到孩子的年龄。何女士说：“我觉得很奇怪。我不知道他们说是来问烧烤的事，为什么要问我孩子的事。”后来，她打电话给菲比宝宝的老板董静。“我说我没有安全感。她说不用担心。”
一个星期后，5名来自国土安全调查处、县警察局和消防部门的男子又来了。起初，何女士以为他们来自业主委员会。后来她看到防弹背心和手枪。他们出示了搜查令。她认出了上次来的翻译。她说：“他们问了我很多问题，我开始紧张了。”
国土安全调查处的特勤人员告诉何女士她没有遇到麻烦。这句话并不全对。他们正在调查菲比宝宝月子中心的老板：董静和刘伟业，怀疑他们涉嫌逃税、洗钱和签证欺诈。虽然到美国生孩子是合法的，但在旅行目的上撒谎或教人撒谎却是违法的。特勤人员搜走了各种文件，包括全家人的护照，还复制了何女士的电子邮件和文本。她说：“他们甚至拿走了我儿子的接种卡和我用来记录喂奶时间的笔记。”
接下来，2名来自美国国内税收署(IRS)的男子出现了。他们询问何女士为什么从上海飞到拉斯韦加斯而不是洛杉矶。她说朋友们曾警告她，洛杉矶的海关官员更严一些。IRS对她的回答不满意。“他们走了以后，我想我遇到了大麻烦。”
4月初，何女士在律师所里接受了采访，前提是不要透露她的中文全名。她说，菲奥娜是她的美国名字，今年29岁，一看就是那天早上起来太匆忙。她散着头发，没有化妆，声音很小，语速很快，经常在英语和普通话之间切换。在两个小时的交谈中，她在谈到家人的焦虑时常常流泪。无论是她的父母还是她的公婆都认为来美国生孩子太不值了。她对菲比宝宝并不恼火，她似乎对自己的困境感到疑惑。
国土安全部和IRS从去年6月起一直在调查越来越红火但处于法律灰色地带的生育旅游。该行业完全不受监管，大多数是偷偷摸摸进行的。除了搜查菲奥娜的公寓，国土安全调查处和当地执法部门在当天还对南加州30多个婴儿屋进行了搜查。他们带着翻译和护理人员，总共有近300人。调查人员主要针对三家机构——菲比宝宝、优孕和星星月子中心，动用了秘密线人、卧底和监听等手段。
董静和刘伟业的住所也被搜查。特勤人员发现近10万美元的现金。董静说：“我们做的是正经和合法的生意。我们相信美国的司法系统。”星星月子中心的律师凯文·刘说：“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我们正在配合调查。”
报道称，没有人知道赴美产子的人数或帮助其产子的月子中心的确切数量。中文的网上广告和账户显示可能有上百家甚至上千家。加州的一个母婴管理中心声称，2012年共有2万名来自中国的女性在美国生孩子，2013年的数字与之相当。中国官方媒体常常援引这些数字，但该中心并未回复置评的请求。主张限制宪法第14条修正案适用范围的移民研究中心估计，2012年有多达3.6万来自全世界的生育旅游人士。
国土安全部拒绝透露调查内容，但负责此事的特勤人员克劳德·阿诺德说：“签证欺诈是一个巨大的漏洞。这些妇女涉嫌用欺骗的方式来美国产子。别人就可以来干坏事。我们必须保持体系的完整。”突袭月子中心后，特勤人员收到了几十个关于其他月子中心的举报。
报道称，美国和加拿大是发达国家中仅有的给予出生公民权的国家。对于认为美国的移民政策过于宽松的人来说，生育旅游已成为一个有争议的话题。美国移民改革联合会发言人艾拉·梅尔曼说：“这就像有人在你家客厅里生了个孩子，然后说这孩子是你家庭的一部分一样。”
今年，众议院收到了废除自动取得公民身份的法案，恰如每隔几年就会有类似法案一样。不过，共和党的领导人似乎并不感兴趣。
弗吉尼亚州律师艾米丽·卡伦说：“有人说这些家庭钻了空子。如果这是个空子，你可以堵上。但修改第14条修正案是很难的。它不是空子或技术上的小事。这是人们没有想到的后果。”
3月突袭月子中心后，29名中国母亲和亲属被指定为“重要证人”，并被指示必须留在南加州，除非联邦法院决定他们可以离开。菲奥娜·何从兰乔库卡蒙加公寓搬到另一个地方。她说：“我希望我的孩子得到最好的照顾。但我不知道我会有这个烦恼。我们没有伤害任何人。我们只是找到了一个容易的方法来这里生孩子。这错了吗？”3月11日，联邦大陪审团对其进行了问话，承诺如果继续合作就会免于被起诉。目前针对这些月子中心，还没有任何指控，但也没有人向这些女性承诺可以回家。几个星期过去了，何女士感到绝望。
报道称，在中国，生育旅游并不是什么秘密。这只是帮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的另一种方法。2013的热门电影《北京遇上西雅图》讲的就是一个女人到美国去生孩子的故事。同年，68%的受访者表示，如果有条件，他们希望孩子出生在美国。月子中心开设博客，自我宣传。菲比宝宝就刊登了一个宝宝躺在美国国旗上的广告；老板董静定期发布照片，有微笑的顾客、新生儿和他们的美国护照。恩宠月子中心在社交媒体上的一个帖子说：“相信美妈在回国后，都怀念在月子中心住的那段时间，毕竟真的很开心，衣食住行都有人负责，真的是当起了‘女王’咯。”
并没有在此次调查行列的恩宠月子中心在中国很出名。3月下旬，在武汉会展中心，十几个潜在顾客参加了推介。翟女士是恩宠的管理人员，和许多这个行业的人一样，她最初也是顾客。她身穿唐装，手提一个爱马仕钱包。她告诉与会者，这是老板给她的礼物。
翟女士说，生育旅游的第一步就是在美国领事馆拿到旅游签证，一般是在怀孕的头几个月。美国领事馆的官员有权决定是否发放签证。他们不一定会拒绝一个可能在美国生孩子的孕妇，也不一定非要让她入境。如果被问到旅行计划时，就实话实说。目前已经有一个新名词叫“诚实签”。翟女士鼓励大家如实申请签证，但她鼓励大家在洛杉矶以外的城市入境。她说：“拉斯韦加斯真的很容易过，因为人人到那里都是去赌博的，不管你是老人还是孕妇。如果你过不了关，我们就赚不到钱了。”
如果一个女人说她要去美国生孩子，领事和海关官员可能要求她证明可以负担医院的开销。翟女士说：“要保留每一张发票作为证据，证明你没有使用公共资源。如果你有大笔开销如价值数万的手表或钻戒，也留下吧。”
所有的月子中心都号称成功帮助客户获得签证和通关。翟女士说，恩宠月子中心2014年的600个客户中，只有4个在美国机场遭遣返。该中心承诺加州没有污染，没有噪音，也没有人群——都是在中国买都买不到的。恩宠组织迪斯尼乐园和海洋世界的旅行，优孕还组织丈夫们去射击场。该公司的座右铭是“一路传递爱心。”
两个小时的演讲结束后，有人问翟女士，恩宠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被调查的中心。她说：“许多月子中心都害怕了。”一些女人甚至决定不去美国了。恩宠唯一的变化是不再让员工去美国政府部门取护照和社会安全卡，而是通过邮寄。“我们不希望撞枪口，尽管我们真的不知道麻烦是什么。”
何女士的第一个孩子是在恩宠出生的。当她打算第二次生孩子时，她选择了菲比宝宝，因为它提供的住房里孕妇较少。她想静静。
加州月子中心遭调查最早开始于欧文地区，当时有人匿名举报陈梓超的月子中心。陈梓超是在有了亲身经历后才进入生育旅游行业的。2011年，他的妻子朱洁来到美国生孩子。朱洁向中国的朋友微博实况直播了分娩的头几个小时经历。一年后，夫妻俩又生了女儿，她再次从医院微博直播。于是他们决定留在加州，帮助其他中国人在美国的土地上开枝散叶。
陈梓超开设了天使八号中心。2013年1月，他在网上打广告，提供3万美元的黄金套餐和6万美元的白金套餐，许诺给妈妈办理美国签证、给孩子办理美国护照、往返机票、两居室公寓、带海景的医院病房、一个保姆和参加在美国置业的讲座。
2013年秋，陈梓超和朱洁四处吹嘘自己的成功。朱洁在微博上贴了一张钻石手表的图片。“全世界仅此一枚的积家全钻机械女表，四十多万美金，一直在杂志上看到，今天终于看到实物！托了天使八号贵妇妈妈们的福呀”。在另一个帖子中，陈梓超说他已经买了手表。(后来证明这竟是个谎言：月子中心利润丰厚，但不至于那么赚钱)后来，陈梓超与他人合作，关闭了天使八号，于2013年12月开设了优孕。
半年后，洛杉矶的一名男子与陈梓超接触，说他要帮怀孕的表妹到加州来生孩子。实际上，这个新客户和他的“表妹”是国土安全部的特勤人员。
根据国土安全调查处提交的证词，优孕的一个“老师”曾告诉在中国的一名特勤人员如何申请美国签证：要与一个经常到美国的人一起申请，这样就不会引起怀疑。如果不认识人，老师可以提供一个，要价9600美元。老师说：“如果故事可信，而且长相好看，那么面签的成功率就会相当高。”他们提供的价格中包括了编故事。国土安全调查处的卧底就这样拿到了签证，指定了飞美国的计划。后来陈梓超告诉他的顾客，他在2014年靠这个挣了200万美元。
优孕的顾客住在科尔顿广场的凯雷公寓。陈梓超不知道，凯雷公寓恰好在国土安全局的办公室的北面。特勤人员可以从窗口看到他们。
除此外，凯雷公寓似乎是一个理想的月子中心：又新，人又不多。优孕在这里至少租了12套公寓，把其中一套改成公用厨房和饭厅。如果妈妈们不想在那里吃，穿制服的厨师可提供点餐。大楼有池畔小屋、户外壁炉、健身中心和休息室，租金在每月2800美元至4300美元。国土安全部的官员说，还有一些月子中心可能也租用了凯雷公寓。
公寓附近有两家知名度很高的医院。优孕说妈妈们可以选择接生的医生。根据公司的中文网站以及律师，医生通常坚持要求付现金来进行产前检查和分娩。这些家庭也常常用现金支付医疗账单，而且似乎享受折扣价格。自然分娩的费用是4000美元；剖腹产6000美元。优孕还开车带这些女人到南海岸购物中心，那里有各种豪华精品店。所有的商店均雇用普通话店员。
3月3日，调查人员敲响了陈梓超和朱洁的家门，以涉嫌签证欺诈和逃税的罪名对其进行了约两个小时的讯问。特勤人员冻结了陈梓超的银行账户，查封了朱洁的奔驰车，收缴了记录客户信息的笔记本和护照。二人均是永久居民。证词说，二人通过假结婚的方式在拉斯韦加斯获得绿卡。
陈梓超代表他的妻子说：“我们做了大家都在做的事情。根本没有所谓的标准。”他否认签证欺诈的指控，还说优孕把部分业务外包给了中国的代理商。“要是我知道这个行业是不被允许的，我也不会接触这个行业。但是每个人都说，这是一个灰色地带。”
扫荡之后，优孕关了门。凯雷公寓也发出了驱逐通告。代表7名中国妇女的梁志毅律师说：“政府说这些妇女可以留在拘留中心。没有人愿意接受。”梁志毅说他的客户没有在怀孕的事情上欺骗。
“旅行社告诉她们要穿宽松的衣服，在回答问题时要如实回答。穿宽松衣服是逃避行为，但这要看主观判断了。”最后，领事官员并没有问他的客户是否怀孕。所有人都是从檀香山入境的，海关官员的确问过一些人是否怀孕，但她们都如实回答了，也被允许入境了。
梁志毅说：“生育旅游是一个赚钱的机会。经营者不要浪费这个机会。”他希望他们能够走出阴影，推动立法。“这可能对美国产生长期的积极影响。李小龙就是生育旅游的孩子。也许我们还能发现一个天才。”
4月7日，菲奥娜·何带着女儿去联邦法院应讯。法官戴维·布里斯托举行听证会的目的是确定她们能否以及何时可以回国。当其他妇女围坐在翻译周围时，何女士走出法庭，心乱如麻。一个女人还在怀孕；另一个女人把孩子放在汽车坐椅上。三个小时后，她们得知自己不可能很快离开美国。在法院的台阶上，女人们悲痛欲绝。男人们抽着烟。律师刘龙珠说：“我对司法系统很失望。这些妇女被当作刑事被告来对待，而不是证人。”
一个星期后，何女士带着妈妈和两个孩子，乘坐东方航空公司586航班逃回了中国。另外5名妇女和她们的亲属——10人全都是重要证人——乘坐其他班机离开洛杉矶国际机场。这些妇女拿回了自己的证件并以自己的名义回国。刘龙珠说：“这令每个人都感到尴尬，包括我。”4月26日，刘龙珠公开了何女士的声明。她说抚养她的祖母得了绝症，只好返回中国。她说她会回来到美国作证的。“作为一个负责任的人，我将坚守诺言。我不打算这次破例。”
报道说，4月30日，何女士正式成为一名逃犯。政府指控她和另外9人涉嫌妨碍司法、蔑视法庭和签证欺诈，对其发出了逮捕令。刘龙珠说：“这非常具有讽刺意味。她为了给孩子拿到护照做了这么多。现在，他们可以随时去美国，但她可能永远都去不了了。”(编译/涂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