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一代笛王陆春龄 曾是滑稽名家的专职司机
没有人能想到,一代笛王的启蒙老师,是邻居皮匠。就像没有人想到,在解放前,高档住宅林立的淮海路街区,还曾有钱家塘这样一个平民世界。 劳动者自娱自乐组建的小乐队,为相同境遇的人们带来无上欢愉。这种对音乐的热爱,发自肺腑,是用劳动本身连接着对艺术的理解。小小一支“竹管筒”,也为这个叫“海根”的男孩插上翅膀,带他去到陋巷里的人想也不敢想象的宽阔世界。
陋巷也有乐声。陆春龄闭上眼睛回忆说,那乐声交关美妙。
每到夏夜到来,一天工余之后,聚集在小路空档处吹拉弹唱的,不是训练有素的乐手,而是白天在外修理鞋子的、给人开车的、工厂做工的……他们演奏《欢乐歌》《云庆》,有时是《慢六板》,握鞋楦子方向盘的手,此刻灵巧地在琵琶、笙和笛子上跃动。闻乐而来的邻居,便也搬着板凳、打着赤膊、扇着衣襟来听。
这是1927年的上海,在当时还叫霞飞路的淮海路的路南,在当时还叫环龙路的南昌路的路北,有一个钱家塘。没有人能想到,在钱家塘的街巷里,一个叫“陆海根”的男孩对这丝竹着了迷。就在这一年,他拜皮匠为师,正式学笛。这一根“竹管筒”将为他插上翅膀,去到陋巷里的人想也不敢想象的宽阔世界。
钱家塘
淮海路欧式建筑林立,两边梧桐成荫。上了年纪的人,都记得这条马路过去法式风情浓郁的样子——解放初期,沿街还有外侨兜售马奶,路边的西餐店和女装店也足够让人眼睛“开洋荤”。但在这样一个高尚生活社区往南一转,竟藏有钱家塘这么个自成一格的棚户区。
画家贺友直画过钱家塘,他说:“钱家塘的地方却交关闹猛,其处有虞永兴南货店,有混堂(澡堂),有酒店……住在这区域里的中国人多是苦恼的一群。这地块首先是淮海大楼消失了,再后来连转角处的第二食品商店一起被扒平了,这中间也曾闹猛过一阵,办过襄阳市场及小菜场。现今沿淮海路建起现代气派的大楼,南昌路一边是地铁10号线的进出站口了。其变化之大足以令人呆脱!”
老报人秦绿枝笔下对钱家塘的记忆,也离不开西餐街背后的“混堂”。1956年的一天,唯恐自己要发烧的他去陕西路的钱家塘环龙浴室泡了澡,闷出一身大汗。再到小木屋吃奶油蘑菇汤和炸猪排,还买了一小扁瓶装的张裕白兰地喝了两口,回家倒头便睡,第二天居然好了。
解放前,在淮海路街区,大部分洋房和新式里弄里,多住着富裕阶层和职员家庭,但钱家塘的居民则多是底层务工者。弯曲复杂的弄堂,显示了这里自然生长的痕迹,对一个初来乍到者,这里几如迷宫一般。
陆家的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靠着祖上流传下来的一亩地过活。陆春龄的祖父以卖鱼为生,祖母种菜卖菜,父亲陆金生起初在跑狗场为狗放笼子,后来又去黄浦江边做小工。一次陆金生在淤泥中打桩,不慎被浪头卷进江中,工友们吓得惊呼,以为陆金生就此丧命,好在一个巨浪推上来,竟又把他托了上来。劫后余生的陆金生身上多处骨折,回家后卧床不起,也不敢再去江边工作,后来经人介绍当了汽车驾驶员。
1921年,陆春龄降生时,深爱长孙的祖父,特意请人算了八字,为他取名“海根”。小男孩的到来,也给家族带来好运。有个建筑包工头看中了陆家的地,拟在这里建造石库门平房,条件是各得五分。就这样,陆家告别了一直栖身的棚屋,第一次住进了砖砌的房子。陆金生和弟弟陆山男各得一半,这就是后来的南昌路551弄乙支弄11号老屋,如今这里已经又建起了高档住宅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