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难者家属释放胸中情绪 对着长江喊出父亲名字

　　7日是“东方之星”客船翻沉事件遇难者的“头七”祭奠日，上海前方工作组的致哀仪式是在监利县政府的一间会议室举行的。会议桌上摆着八个一次性纸杯，这是为遇难者家属代表准备的，可自始至终没有人喝过水。电视正在直播荆江岸边的汽笛哀鸣。一段短片随着婉转乐声播出，家属们发出悲泣。

　　7日的同一时刻，在江对岸岳阳市的酒店房间，上海奉贤的张欢拿出父亲的六寸相片，摆在略显局促的床头柜上。他在两边摆上苹果以及饼干。在电视直播的汽笛声中，张欢与家人对着父亲的相片，默哀致意。

　　 张家妈妈憋着一股子劲

　　张氏家族有七兄妹。其中，71岁的张彩明和62岁的张玉明(也就是张欢之父)遭遇了这次船难。

　　在从上海赶往监利的路上，张家妈妈揣着老伴张玉明的相片。她憋着一股子劲。起初，她坚信老伴仍有生还的希望。她告诉别人，他只是去旅游了，还没回来。一路上，她从没有在公开场合流过泪。在驶往江边的大巴上，很多家属都陷于这种凝重的氛围。

　　张家妈妈很怨。今年5月，老伴说要带她乘船游长江，作为给她的生日礼物。张家妈妈觉得自己头发白了，牙齿松脱，不愿意再抛头露面。于是，大哥张彩明成了替补，和弟弟上了“东方之星”。临走前，老伴说，回来后夫妻俩一起染黑发，染漂亮了，就能出去旅游了。

　　张家夫妇恩爱是出了名的，张玉明平时包了家里的活，端午节包粽子也是他上阵。张家妈妈还怨，老伴出发的那天走得很早，她还在床上瞌睡。没有打一声招呼，就放他走了。现在这最后一次告别成了永远的遗憾。

　　张欢知道父亲罹难的消息后，也陷入了郁结。女儿在上幼儿园，同学问她:你家爷爷是坐飞机还是坐船？女儿回来问他:爷爷是坐飞机还是坐船？张欢答不上来。他告诉女儿:“爷爷是坐飞机去旅游。要离开好一阵子，等回来后，照旧能抱着你，让你趴在肩膀上。”他有些害怕——孩子已经有点懂了，但又不是完全明白。

　　 给“呆滞期”做心理按摩

　　据说，灾难创伤形成的初期是“呆滞期”。此时，家属的精神活动处于闭锁状态，对外界失去灵活的反应。面对大灾，从家属还没离开上海的时候，上海工作组就已经开展疏导。南桥镇副镇长张英等人，在第一时间来到了张家。

　　工作人员诚恳地与张家沟通:有三种可能:一是依然可能生还；二是可能已经罹难；第三，也是最坏的情况，就是人遇难了，遗骸未必能够马上找到，因此老人的身后事不得不迁延一些时日。这既是尽可能消除不确定性，也是为家属做心理调适，提醒早做准备。

　　张家七兄妹中，二哥年逾古稀，听说兄弟出事了，情绪激动，想要赶往湖北。张英给张家人出主意，不管最终几人成行，最好先定一个可行的方案:给亲属排个序，谁第一个优先去，谁第二个优先去，谁是三号人选……虽然有些不忍，却是非常实际的操作办法。

　　船难发生后，监利县的旅馆一夜爆满。张家人到了湖北，住在哪儿？他们被安排住在长江对岸的湖南岳阳市。起初张家人并不情愿。工作人员说明情况，监利无房确是实情，又带他们察看了工作人员住的小旅馆，条件确实艰苦，水管里放出的水是黄的。张家人选择信任工作组。

　　 第一次哭泣，“心弦”终于软了

　　经过与上海工作组的沟通，张家妈妈提前准备了在监利“做七”所需的物品。她备下了寿衣、香烛和水果。按照本地人的传统习俗，要由家人亲手折锡箔。她既没心思，也没有时间，顾不上精心折叠了，一只“银元宝”，用手一揉，就算成型了。张家妈妈与儿子在6日抵达湖北，而一些先期抵达、没有做准备的家属，也由工作组帮助在监利当地购买了祭祀用品。

　　祭礼用的这张照片，是张欢挑选过的。照片是今年父亲去泰国旅游时的留影。他说:“父亲爱好旅游，有时童心不已，喜欢在留影时做些搞怪的动作。退休以后，他经常组织邻里好友一起出游。去过苏浙沪短途游，也去过青岛、张家界。这张相片拍摄的时间距离现在只有两个多月……”

　　“做七”之前，张家与工作组沟通了祭礼细节。6日，他们与其他家属乘坐大巴，到沉船地点偏北的江岸边。张欢对着江水焚烧了锡箔，并按张家妈妈的意愿，抓了一把江岸上的泥土，带回去准备一起收殓。恐怕是在江岸边祭祀用尽了精力，第二天早晨，一向示人以强健的张家妈妈说:“我浑身有点软。”在完成祭礼和致哀后，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抑制不住地哭了。

　　张欢说:“在距离父亲最近的地方，能对着荆江的江面，大声喊出父亲的名字，我能感到一种释放。我想告诉父亲，这次不幸对家里是非常大的打击，然而生活还要继续，我们会选择坚强，妈妈的生活我会照顾好，家里的重担我来挑。”

　　 亲朋好友提供感情的支撑

　　张家人能够找到正面的情绪出口，还因为本地人圈子提供了较强的社会支持系统。

　　张欢说:“父亲是土生土长的奉贤人，退休前在路桥公司工作，国营单位的氛围下，也有一批要好的同事。5月上旬，他和老朋友才搞过一次聚会。父亲人缘很好，退休后做起了楼组长。我想到他出去钓鱼的样子，想到他和街访邻居讨论菜价，哪个市场有了优惠，开电动车和邻居一起去淘货。”因此，船难刚发生时，就有朋友打电话给张欢，主动提供帮助。父亲的老同事、老邻居们，相继到张家来，陪张家妈妈说话，给张欢出主意。

　　郊区县比市中心更像是“熟人社会”，尤其是亲眷关系更加紧密。张玉明兄妹有七人，在南桥镇、奉城镇，沾亲带故的人有很多。张欢说，等回到上海，父亲的小妹也准备搬来与张家妈妈同住，多少可以排遣一些寂寞。南桥镇副镇长张英则表示，南桥镇的“睦邻课堂间”等社区公益活动也将针对遇难者家属设计专门的项目，为家属的事后心理疏导尽一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