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赴哈佛求学却回国做公益 80后上海女硕士进社区帮居民分类垃圾

06.07.2019  21:30

  

  很多人问上海人周春,你从哈佛大学研究生毕业后,为什么不去联合国、世界银行,而是回国做垃圾分类,和垃圾桶“打交道”?对此,她的回答很坚定:“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其他选择,我是为了回国做环保,才去读哈佛的。

  从走遍中国的驴友,哈佛大学的硕士毕业生,到社区垃圾分类团队“圾不可失”负责人,周春的身份一直在变化,但始终围绕着“环保”二字。去年六月,她在上海接下了团队第一个垃圾分类项目。那时,在她推广的小区里,居民都对垃圾分类毫无概念。连周春自己也认为,上海的垃圾分类可能要2至3年才能真正推广。没想到,在全城的努力下,短短一年,这件事就已经实现了。

   【在青藏无人区与环保“结缘”】

  一头短发,说话利索,这是周春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从她的身上很难看出,刚从复旦大学毕业后,她的第一份工作是每天朝九晚五的公务员。

  当时的周春还有另一重身份,她是一位小有名气的驴友。从大学时开始,周春发誓“不踏遍神州绝不出国”,几乎把中国所有省级行政区都踩了个遍。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被选中去澳洲塔斯马尼亚徒步旅行。那是她第一次出国,澳洲的蓝天白云和野生动物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那时我才发现,原来树叶不应该蒙着一层灰,原来天空应该是蓝色的。我爱的大山大河,原来有些地方污染这么严重。

  

  曾经的驴友周春

  因为这次旅行受到的冲击和用光的年假,周春索性辞职,离开了当时人人羡慕的公务员工作,踏上了“间隔年”。在此期间,她成为了民间环保社团“绿色江河”的一名全职志愿者,在海拔4600米的青藏高原无人区,守护一种叫斑头雁的动物。那是一种八小时就能飞越喜马拉雅的顽强鸟类,每年春天,他们从尼泊尔和印度飞到长江源繁衍,秋天再带着小雁飞回印度。然而,在长江源头,每年却被盗捡鸟蛋近2000枚。

  无人区的生活简单又纯粹,周春和其他志愿者每年春天驻扎在斑头雁繁衍的湖边,阻止盗猎和捡蛋。从四月中旬斑头雁刚刚落地开始,这群志愿者守护着它们恋爱、求婚、产卵、孵蛋,到第一批小雁跟着爸爸妈妈下水后就撤营,明年再来。就这样,等到周春两年的守护行动结束,班德湖斑头雁的种群数量已翻了一番,从一千多到了二千余。

  

  周春(左二)和志愿者在无人区的荒野蹲着吃晚饭

  “绿色江河”组织还在青藏高原推进绿色驿站项目,实现“分散收集、长途运输、集中处置”的垃圾收运模式,为生态脆弱区域的青藏高原探索一种新型的垃圾收运模式。可以说,垃圾回收和分类一直是环境保护中的重要一环。

  在青藏高原无人区的生活也让周春真正下定决心:原来还有一种生活可以拯救她所热爱的山川大海。为了向着这个目标努力,她开始真正走上了环保的道路。

  【那些哈佛教会她的事】

  2013年,周春的丈夫申请到哈佛医学院读博士后,她也去了美国。在波士顿,周春参加了一个环保组织的海平面上升项目。该组织有一个持续了40年的环保项目,主要工作是在波士顿码头捞海面上的垃圾。“让人难以想象的是,现在看上去波光粼粼的查尔斯河,40年前完全不是这副样子,河附近的房子沿河那边都不装窗户,因为太臭了。

  这不禁让周春想到自己的家乡上海。她是地地道道的南汇姑娘,家离老港填埋场不远。现在回想起来,她才意识到,原来家周围的滩涂和斜坡都被其他地方偷倒过来的垃圾给填平了。居民完全没有意识到其中的问题,就在垃圾堆上覆土、种菜、造房子。“在‘换一副眼镜’看之前,没人能意识到环保的重要性。”周春说。

  在国内外参加环保组织的经历,也让周春认识到,要想真正在国内推行公益组织,光靠热情是不够的,“政策、资金、人才的匮乏让国内公益组织举步维艰。国内这个领域总共也就二十多年历史,经验及专业化程度都远远不够。”为了系统地学习环保的公益组织如何运作,她选择了一条看似“绕远路”的方法——申请去哈佛大学读研。

  

  在哈佛大学戴维·格根教授的课上(第一排右一)

  在哈佛大学的申请书中,周春写道:我想回我的故乡,我想回上海,我想创一个环境保护组织帮助家乡的人。幸运的是,她不仅拿到了哈佛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还拿到了全额奖学金。

  周春在哈佛就读的是职业技能学位,学习的都是从事此项工作最需要的实用技能。在一堂社会企业相关的课程上,教授的一句话让周春震惊了。“教授说,社会组织的评估标准不是做了什么活动,而是成效如何。原来,过去我做的很多活动根本就不能算是成就。

  原来,就算是做公益项目,也需要用商业的方式来探索解决社会问题。“很多人觉得公益组织是免费的,其实并非如此。公益并不等于免费和慈善。”周春说。在国外,公益组织从业人员的收入是一般企业员工的80%,在国内更是低至30%。周春的团队中,也不乏海归和有五百强企业从业经历的人。他们放弃了高薪收入,为了理想来到团队,现在的平均月工资只有5000元。

  周春很清楚,这份收入能让人坚持一年,但很难坚持一辈子。因此在与各个街道沟通时,她也用在哈佛学到的社会企业创业知识,探索让大家走得更远的方法。“我们现在已经入不敷出了,所以我才把自己‘卖’了,亮出哈佛毕业生这个身份。”周春说。

  经常有人问周春哈佛到底好在哪里。在周春看来,哈佛给她留下最深印象的,不是举世闻名的教授或是世界领先的教学理念,而是那些细节:一封邮件,一把软椅,或是课堂上状似不经意的一句复述。“正是这些细节呵护着每一个哈佛学子,让他们在这里排除一切干扰,平等地在一起辩论和学习,最大限度挖掘出自己的潜能。

  

  11个月大的儿子来参加周春的哈佛毕业典礼

  【垃圾分类后,小区干净了,房价上涨了】

  7月起,上海开始强制执行垃圾分类,很多街道都慕名找到了周春和“圾不可失”团队。这些街道的小区内都已设置好了分类垃圾桶,但在推进过程中还是遇到了重重困难。街道负责人着急地问她:居民不配合怎么办?物业不来收怎么办?

  “事实上,垃圾分类原本就不只是科普知识这么简单。”周春说。如何动员街道的各个部门互相配合,让物业收运垃圾,业委动员居民,居委动员志愿者?这就需要周春的团队协调好所有的利益相关方,一起解决垃圾分类的问题,而这正是他们的强项。

  这几天,一个一层有25户居民的小区就狠狠给了周春一个下马威。垃圾分类实施后,小区内还在靠保洁员进行二次分拣,但这并非长远之计。吵了整整两个小时,甚至还要互相拼嗓门,小区的物业、业委、居委这“三驾马车”才终于达成一致,准备在一个月内让85%的居民实现源头分类。

  

  周春团队协调小区的物业、业委、居委“三驾马车

  这只是周春工作中的一个缩影。周春印象中变化最大的一个小区,原本也是个设置楼层桶的“老大难”小区。垃圾分类之后,居委决定撤掉楼层桶,但一撤就是几百个,居民的反弹特别厉害。由于居民反对声不断,小区居委还犹豫过是否要暂缓撤桶。

  这时,一支由居民自发组成的“铁杆志愿者”队伍,给周春他们帮了大忙。这些志愿者阿姨爷叔很有一套,甚至还会分工唱“红白脸”。很多居民看到邻居上门,给个面子,也自愿开始了垃圾分类。在居民志愿者和居委的帮助下,小区最终发展出一支50人以上的志愿者队伍。

  怎么劝到居民心坎里?“为了子孙后代”这类话,其实收效甚微。一位居委会书记的话给了周春启发:你就和他们说,垃圾分类了,小区干净了,房价就会涨,他们就同意了。这句话,真的被小区居民听进去了,“现在原来的‘三无’小区成为示范小区,房价真的涨上去了。”周春兴奋地说。

  除了教会居民分垃圾,查看垃圾桶里是否有“漏网之鱼”,周春和团队的主要工作,还是为小区量身定做一套垃圾分类的推进框架,培育社区的自治力量。实现垃圾分类全链条的打通,才能让社区的垃圾分类长期有效推进,实现他们“建立无废城市”的愿景,和“让90%的垃圾循环再用”的目标。

  现在,周春和团队进驻的小区已经达到88个,湿垃圾纯净度达到98%以上,部分居民垃圾分类参与率超过95%。不过,他们活动的范围还只是在办公室周围10公里内。周春告诉记者,希望一年内,他们能够进驻到上海1000个小区内,将来有一天能够帮助到其他城市,实现当初在青藏高原无人区时许下的愿望。

来源:上观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