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汇报]陈宪：全球贫富差距何以不断拉大
核心观点
以美国为代表的欧美大部分国家，连续多年的宽松货币政策正在助纣为虐，成为扩大贫富差距的帮凶。这是因为，持续的宽松货币政策创造了大量廉价资金供给，为资本获得高回报提供了不可多得的优越条件
贫富差距拉大问题正引起全球高度关注
最近，美国经济与人口统计专家HarryDent发表惊人评论，他强调，美国贫富差距过于悬殊，将会出现较大调整，美国经济甚至可能“即将崩溃”，并且“触发革命”。他举例说，1929年，美国最富有1%人口拥有全国财富的50%，引爆了1929年的股灾，美股三年内下跌89.5%。1976年，最富有1%人口拥有全国财富下降至24%。时至今日，美国贫富差距悬殊程度已超过1929年的水平。此外，他还根据250年一个轮回的“革命周期”，认为这一周期已由底部回升，“革命浪潮”极有可能席卷欧美。
他的这一结论，当然可以探讨。但过大的贫富差距将引发社会冲突，乃至结构性变革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因此，关注并着手解决这个日益突出的矛盾和问题，已经迫在眉睫。
近来，有两本引发广泛热议的著作——法国经济学家托马斯·皮克迪的《21世纪的资本论》和美国经济学家斯蒂格利茨的《不平等的代价》，与上述观点有异曲同工之妙。皮克迪根据全球20多个发达国家约300年的数据，描述了这些国家资本年收益率（r）和经济年增长率（g）的变化趋势，进而发现，除了1914年-1970年期间，全球主要国家的资本年收益率一直稳定地保持在4%-5%，而经济年增长率却不到2%。1987年-2013年间，在扣除通胀因素之后，全球的财富水平以年均2.1%的速度递增，而收入水平的年增长率却只有1.4%。也就是说，如果持续地r/g>1，那么，资本收益率就大于经济增长率，这样，资本所有者的收入增长速度就高于普罗大众劳动收入的增长速度。皮克迪以极其简洁的公式，极有说服力的数据，证明社会总体的贫富差距正在不断扩大。
斯蒂格利茨对金融危机后美国贫富差距状况的判断是：“富人变得更富有，富人中的最富群体（即他所说的美国社会的1%）更是如此；穷人不但变得更穷，而且数量也更多；中产阶级正在被掏空，他们的收入不是停滞就是下降，他们与真正富人之间的差距在增大。”对导致这一状况的原因，他的观点是：“尽管市场力量帮着塑造了不平等的程度，但政府政策塑造了那些市场力量。今天存在的不平等很多都是政府政策的结果，既有因为政府所做的事情，也有因为政府没做的事情。政府有权把钱从社会的上层转移到中底层，反之亦然。”可见，斯蒂格利茨认为，市场设计缺陷强化了市场内在的基于公平的缺陷。所以，在解决贫富差距即社会不公正的问题上，政府如何做确实至关重要。
欧美宽松货币政策助纣为虐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以美国为代表的欧美大部分国家，连续多年的宽松货币政策正在助纣为虐，成为扩大贫富差距的帮凶。这是因为，持续的宽松货币政策创造了大量廉价资金供给，为资本获得高回报提供了不可多得的优越条件。日前，美联储主席耶伦在全球央行年会的演讲中再次强调，美联储仍将实施宽松货币政策，不宜仓促加息。她指出，目前仍无法确定何时启动利率正常化的程序，过早收紧货币政策将阻碍美国就业市场的复苏。其实，美国的失业率现已降至6.2%（美联储曾设定失业率6.5%为退市的前提），但耶伦认为，这个数字似乎夸大了劳动力市场的整体进展，因为就业市场仍存在着大量闲置资源。当然，就业市场的状况与普罗大众密切相关。尽管现行政策究竟在多大程度上有利于资本，多大程度上有利于劳动，还不能妄下结论，但作为持续宽松货币政策的一部分，客观上造成了资金供给充足，耶伦演讲次日美国股市再创历史高位就是证明。而且，美国现有失业中结构性因素似大于总量性因素，宽松货币政策很可能是用错了药。
唯有效率与公平均衡的增长才是可靠的
对于任何国家来说，宽松货币政策都会在短期有利于增长，但是，其中长期结果，要么如上所述，通过资金面宽松有利于资本回报；要么引发通货膨胀，造成有利于富人不利于穷人的再分配。在中国现阶段，还将加剧产能过剩、房地产泡沫等结构性矛盾。所以，目前中国政府慎用宽松货币政策是完全正确的选择。从中长期来看，经济增长还是要依赖内生的创业创新、技术进步和人力资本供给等因素。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尤其如此，因为它们更加经不起宽松货币政策可能带来的大起大落和社会不公平。当然，发展中国家确实存在着追赶问题，但是，效率与公平不均衡的高增长，只能带来总量意义上的追赶效应，唯有效率与公平均衡的增长才是可靠的、可持续的，才会带来实质性的追赶。对于我们来说，一方面有其他跌入中等收入陷阱国家的前车之鉴，另一方面，自身的社会不公平问题已很突出，因此适当放慢一点速度，以促进经济社会持续健康发展，就更有其必要性。
皮克迪关于资本回报率持续高于经济增长率的研究结论，有一个实用性很强的政策建议，那就是，包括税收政策在内的相关政策及其力度，要将二者间的对比调整到合理范围。为此，有时就会牺牲一定的经济增长，但这就是建立和维护社会公平的成本。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一般都无法承受革命方式的调整，一旦不得已发生，后果就是经济社会倒退几十年。所以，比较可行的宏观经济政策选择是，短期不宜采取宽松的货币政策，中长期则采取有助于创业创新、人力资本的发展政策，使经济体内部不断产生自主的动力，实现效率与公平均衡的增长。
（作者为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
来源：《文汇报》 2014.09.24 第05版
原文： 全球贫富差距何以不断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