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钟扬·学钟扬】《钱江晚报》:钟胖胖:他留下了叫希望的种子

28.12.2017  12:05

钟扬常年背着一个超重的双肩包

“我想带出一批博士生团队,探索一种高端人才培养的支教模式,帮助西藏形成人才培养的造血机制。一百年后我肯定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但我的学生们还在,他们早晚有一天会发现那颗改变我们国家命运的种子。”2014年,钟扬在接受采访时留下了这句话。然而三年后的2017年9月25日,53岁的他在出差途中遭遇车祸,不幸逝世。

钟扬,复旦大学研究生院院长、著名植物学家。

“钟扬老师走了,但他的精神和意志,将如同那些种子般在世上绽放新生。”在一段钟扬自己为主角、宣传和呼吁更多年轻学者参与到西藏植物研究保护的微电影评论区,一位哀悼者如是写下。

哀思之中,钱报记者也联系到了浙江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傅承新,在采访结束后,这位和钟扬有着30年交情的老教授,给记者发来了一个短信:“他是当代一位非常了不起的植物学家!”

我们相识时他才20多岁  豪放、直爽、学识丰富

获悉钟扬不幸的消息后,傅承新非常震惊。作为同行更作为朋友,三十年的交情,钟扬的离去,我的悲痛不是仅用言语便能表达的。

“认识30多年了,那会儿他才20多岁,豪放、直爽、学识丰富。”这是傅承新对钟扬最开始的一段回忆。他记得当初相识是在一次全国性的会议上,因彼此都是研究植物的同行,很快就结下了友谊。

1984 -1999年,钟扬曾在中国科学院武汉植物研究所任职,2000年起任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植物学和生物信息学博士生导师。

从武汉调入复旦大学后,地域的拉近,让傅承新和钟扬有了更多接触,有时还会带着各自的学生上天目山考察学习,“那时我每年都会请他来浙大讲课,他在进化生物学方面做了很多工作。”

这位15岁就考上了中科大少年班的学者,让包括傅承新在内的很多教授、学生非常欣赏与佩服,更何况在中科大期间,钟扬学的并非生物学科,而是无线电电子专业。钟扬曾在一篇自述中写到,当年作为地区教育局高等院校招生办公室主任的儿子,为了避嫌他不得不放弃1979年的高考机会,不能参加正规的高考,他才尝试着去考中科大少年班。

后来转而研究生物领域,完全是因为他对这个学科的热爱。

上世纪90年代前后开始,基本上每隔两年国内就会举办一次青年植物系统进化探讨会,钟扬和傅承新几乎每期必到,这个探讨会一直延续至今,2014年还是在浙大举办的,当时钟扬准时出席,“2016年是在西宁办的,钟扬是主持者。”

傅承新说,由于此前钟扬是学数理化的,因而在转行研究植物时,比很多一开始就专注生物研究的学者有着天然的优势,他能将最新的理论方法引入植物进化发展研究。特别是到复旦大学后成立了生态研究所,他能够更专心进行生物进化发展层面的研究。

他说自己放不下西藏的工作 愿意两边跑

2001年之后,傅承新记得,钟扬来浙大讲课时,带着两个西藏的学生。那时,他在主动报名成为援藏干部的同时,也已是西藏大学的特聘教授。一次会议期间,钟扬和傅承新曾聊天,说自己放不下西藏的工作,愿意两边跑。

据复旦提供的公开信息,钟扬到西藏后,便全身心投入到盘点青藏高原的生物资源、探寻生物进化轨迹的工作中去。他曾说青藏高原至少有2000多种特有植物,那是每个植物学家都应该去的地方。钟扬更是如此,继2001年之后,2010年钟扬成为第六批援藏干部,之后又申请留任第七批。3年期满后的2016年,由于西藏大学相关学科建设处在紧要关头,大病初愈的他毅然再次申请留任。

常年在西藏工作,钟扬还给自己起了个藏族名字——索顿。把西藏大学的生物多样性研究推向世界也成为其一个梦想。“把科学研究的种子播撒在藏族学生心中,留下一支科研团队,西藏的生态研究才能走得更远。”硕士点、博士点相继获批,在钟扬的带领下,西藏大学的植物学研究已初具规模。

对于西藏生物多样性的调研,更是让他着迷与执着。“到了西藏,他就收不住脚了。”

为了让更多年轻学者能积极投身西藏的植物学研究,钟扬还曾参与拍摄过一部讲述自己和师生们日常工作的微电影。如今,这部微电影在网上热传不已。

今年7月份,受一档网络节目邀请,钟扬出席过一次演讲,那次演讲亦因其言辞幽默、故事生动、精神感染力强,受到热传,有网友称其为“网红钟教授”。

和钟扬曾有短暂交流的另一位演讲者在得悉钟扬的哀讯后,也在朋友圈中写道:惊闻钟扬教授车祸去世,十分愕然。在七月的杭州和钟教授有过一面之缘,钟教授的演讲张驰有度收放自如,现场感极好。这个演讲他只准备了两个小时,讲得却是流畅至极天衣无缝,自叹相当不如。钟教授学问做得无比扎实,严谨中饱含对世界的温情,繁复工作之余又不丢失幽默感,这样的人英年早逝,真是太可惜。

藏族同事叫他“钟大胆” 学生昵称其“钟胖胖”

青藏高原上,有近6000个能结种子的高等植物物种,占全国的18%,数量大,质量也非常好,最有科研意义。但同时,在西藏进行生物多样性研究的工作是最为艰苦、难度最大、条件最差的。据了解,仅收集种子样本一项,一年就至少要收集600个,而且每一个样本都要收集5000颗种子,不同样本种群所在地相隔的直线距离还不能少于50公里。按此计算,钟扬一年至少行走3万公里。

傅承新说,此前几年里,钟扬几乎每个月都要往返于上海和西藏,但这种长期的高强度工作状态,加之他为人豪爽爱酒,2015年5月钟扬突发脑溢血,经抢救治疗幸无大碍,“只休息了半年多,2016年就又开始往西藏跑。”

也是在2015年,傅承新开始参与华东生物多样性调查项目,他想到钟扬,并请他担任骨干。病情才刚有恢复的钟扬毫不犹豫接受了,也是直到那时,傅承新才知道钟扬大病了一场,“但他还是坚持过来了,我们最后没敢让他去野外。主要请他负责数据库建设。”

这些年来,钟扬一直急切地想盘清西藏的生物“家底”。无论多难多危险多艰苦的地方,钟扬都是以身作则,他的勇敢与坚持,甚至让藏族同事给他个“钟大胆”的外号。很多学生,则因为他的因材施教和亲切和蔼,而昵称他“钟胖胖”。

在身边人的印象里,钟扬做事情极为认真与投入,即便是身体状况最差的时候,他都坚持如常。

也正是这些年来不懈努力,钟扬收集了上千种植物的四千万颗种子,造就了西藏高端生物学科研团队,在进化生物学等研究方面能与日本、欧美鼎足而立。

“如果在野外,我们只要找到一颗种子或者少数的种子,很有可能把它栽培成功。这在我们植物学界那就是真正的、叫希望的种子。”在那次网红演讲中,钟扬说自己希望能为植物学界留下真正的叫希望的种子。实际上,他不光留下了种子,也留下了学子,以及他的精神。

钟扬老师走了,但他的精神和意志,将如同那些种子般在世上绽放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