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财经日报]周林:市场开放需先修炼好“内功”
近日,就中国经济学发展中的痛点难点,以及未来中国宏观经济的走势等话题,北京当代经济学基金会和第一财经联合专访了上海交大经管学院院长周林。
8月11日,中国央行发表声明称进一步完善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中间价报价机制,随后三个交易日人民币中间价被大幅上调逾千点。央行此次推进汇率市场化的决心,引起了国内外的高度重视。
正如央行在声明中所言,中间价大幅调整是对“过去中间价与市场汇率的点差进行的一次性校正”。然而,中国作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人民币连续三日累计3%的贬值幅度,对于新兴市场货币、全球大宗商品以及股债两市都带来明显波动影响。
对此,当代经济学基金会首届学术委员会成员、上海交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院长周林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记者专访时表示,央行此举有利于打破自2005年中国宣布取消人民币对美元固定汇率制以来市场对于人民币持续单边升值的预期,同时有利于市场化的显著推进。对于“货币战”一说,周林认为,仅靠短期的汇率调整无法从根本上获得贸易优势,真正重要的还是修炼好金融市场的“内功”。
人民币打破单边升值预期
第一财经日报:如何评价央行此次汇改的积极意义?
周林:从大的方面来看,金融体系改革、金融市场开放是我们一直在不懈努力的事情,这一过程中,人民币更加国际化、市场化,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从2005年取消美元对人民币的固定汇率制以来,人民币基本保持单边上涨的走势,这并不符合市场化的要求,真正由市场决定的汇率应该是有波动的。
同时,市场对于人民币单边升值的预期也让中国的压力越来越大,汇率升值的利润不断吸引热钱流入中国,推高国内资产价格。通过8月11日央行宣布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中间价报价机制的调整,向市场释放一个信号,从此以后人民币汇率由市场决定,可以升值也可以贬值,标志着央行愿意让市场在汇率的决定上发挥主导作用,人民币汇率市场化改革再向前推进了一步。
日报:如何看待人民币加入“货币战”的说法?
周林:各个国家出于不同的立场,对于人民币中间价调整引起的人民币短期快速贬值有不同的解读,这可以理解。当前,中国经济的确碰到一定困难,包括经济增速面临放缓的风险、出口压力增加等,但“货币战”完全谈不上,因为货币波动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况且靠汇率的短期调整想要达到贸易上的优势,可能性并不大。
值得注意的是,人民币贬值可能会导致一些外国投资对中国产生顾虑,虽然短期影响并不明显,但长期对于股市、房地产的影响还有待观察,如果出现大的负面影响,相信也不是央行希望看到的。
日报:市场对于美联储年内加息的预期不断增强,届时将对中国产生怎样的影响?如何提前防范?
周林:美联储加息是否会导致大量资金从中国或其他新兴市场国家流回美国?我认为分两种情况,一是美国经济恢复得非常好、非常快;二是全球市场动荡加剧,美元资产的安全性得到凸显。
目前看来,导致大量资金回流美国的可能性大的是第二种情况,因为希腊债务危机始终没有解决,欧洲其他国家如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经济也不景气。新兴市场国家则普遍面临经济结构调整的压力。
如果全球经济未来没有出现明显动荡,相信美联储加息对于人民币汇率的影响不会太大。即使加息后,美元还能走强多少,也要打上问号。自美联储退出量化宽松政策后,市场已开始“消化”美联储加息预期,近一年来,美元持续走强,对于欧元、澳币、加元明显升值。
对于中国而言,眼下更重要的问题是如何改变制造业不景气的现象,随着国内劳动力成本的提高,大量制造业流向其他新兴市场国家,这倒逼国内改革。
我认为在整顿好金融市场之前,贸然向外界开放市场会面临更大的冲击,我们应该先进一步完善制度、监管,修炼好“内功”。
当代经济学实践应走在理论之前
日报:中国的当代经济学研究经历了好几个发展阶段,现在处于怎样的状态?
周林:西方经济学最初被引入中国其实是一个多世纪前的事情,1902年《国富论》的第一个中文版本就出自交通大学的前身——南洋公学译书院。当时还引进了一系列西方经济学名著。改革开放后,我们对市场的作用又有了新的认识,中国的经济学家和经济学实践者开始对当代经济学进行研究。
30年来,我国当代经济学的发展比过去有了很大提高,目前我国在理论研究以及如何用当代经济学理论来影响和指导经济发展的实践方面,都取得了长足进步。
近几年来,几乎所有的经济学院都很重视当代经济学的教研,也有很多学者在西方国家深造或工作过,因此对当代经济学有更深刻的认识。可以说,我们的学者对当代经济学的了解很透彻,在国际经济学界也相当活跃,完全可与西方当代经济学家对话交流。
当然,当代经济学不只是简单地向西方学习,而是批判地接受,最重要的是要把经济学理论和中国经济实践融合起来。我相信当代经济学基金会也会进一步推动当代经济学在中国的传播和应用。
日报:中国的当代经济学研究存在哪些挑战?
周林:说到挑战,其实不仅是中国,西方的经济学家也碰到了同样的问题。对任何一门学科来说,实践都是走在理论前面的,很多现象不能用现行理论来解释。尤其是未来经济的发展难以预测,包括经济周期的变化,各种经济工具的创新给经济发展带来的变化,金融衍生品对经济系统带来的冲击,我们了解得都不够。
比如说,新古典主义比较相信市场,而凯恩斯主义更相信政府的干预和调控。这两种理论各有道理。中国现在是混合经济,一方面要充分发挥市场的作用,另一方面由于市场不完善,我们仍需要有介入。主要是政府的介入,也包括全社会方方面面的介入,比如一些社会组织,它们在经济发展中扮演的角色越来越重要。
因此,光强调市场显然是不够的。古典主义是一种完全竞争的理想状态,但经济发展到现在,这个假设成立的范围越来越小,很多经济组织、很多行业都不是完全竞争的,有很多市场参与者有能力并且正在操纵市场。对于这些市场参与者,应该怎样管制才能减少他们对经济发展的负面影响?这就需要政府以及其他组织的力量。在这一点上,中国的大部分经济学家都已达成共识。但怎样把握这个度、在怎样的情况下政府应该干预得更多,这是一个问题。
来源:《第一财经日报》 2015.09.08
原文: 市场开放需先修炼好“内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