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阿娘

04.09.2014  12:10

2014年7月13日中午,阿娘在我的目送下离开了这个世界~~

每当清晨醒来,想起阿娘还是会泪流满面~~想起在那个物资和经济极其匮乏的时代,我从未知道什么叫“饥饿”和“贫穷”。在我的记忆深处,满满的是有关阿娘舌尖上的回忆:

我从小生长在甘肃天祝自治区打柴沟,实际和青海高原的海拔差不多。一岁以后,由于高原反应送回上海阿娘家。幼小离开父母怀抱的我体弱多病(病例卡厚厚的三大本)。胃口差、吃饭慢,阿娘每天一大早到三官塘桥买新鲜的小菜(有时顺便多买点回来,再卖来贴补家用)。二楼和三楼的邻居们都来喂过我吃饭,一边哼着二哥,一边从二楼走到一楼然后喂一口~~

在我有记忆的时候,我家的油盐酱醋瓶子只有一种:橘子原汁的瓶子。清楚地记得,它是2元钱一瓶。还有糖水橘子和糖水菠萝,不知道我喝了有多少瓶多少罐。这可能是当时阿娘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阿娘宠爱我至极,就在那一排排一列列的瓶瓶罐罐里。

记得我腮腺炎时,吃不下任何东西,阿娘烧了薄薄的粥,用纱布把米汤逼出来,放点糖哄我喝~~

小时候,我不肯上幼儿园,阿娘想方设法:幼儿园对面有一家饮食店,每天她带我去买一两生煎,我每次把上面的皮和肉先吃了,然后把四个生煎的脆脆的的底含在嘴里,鼓鼓囊囊、无比幸福地上学去了~~每天放学回来,阿娘会在家对面的食品店里买一块长条形的巧克力(可以掰成8块)。我会象宝贝一样,把它放在菜橱里,一会儿去掰一块来尝尝~~有时会买“碗碗蛋糕”(有白色和棕色两种,外面有一张褶皱的纸,我觉得象捧着个碗,所以起了这个名字)

后来,我上小学了,我除夕的下午最幸福的事情不是放鞭炮,而是做蛋饺。那是我个子小,先放一张大凳子,上面再放一张小板凳,有点象现在的吧台凳。我就高高在上,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拿着块猪油,一抹“呲”一声,舀一勺打好的鸡蛋液,勺子慢慢地以火为支点旋转,蛋皮就做好了。用筷子挑一小坨肉糜,顺势用筷子轻轻地将一侧的蛋皮夹起合在对侧蛋皮上,一只蛋饺就做好了。如果想香一点,可以再翻几次面成金黄色就可以了。每次我都会最后烤一个香喷喷地特厚的蛋皮奖励自己。每每此时,阿娘都会微笑地看着我~~

阿娘是余姚人,过年汤团是少不了的。她会借来重重的磨,教我转着圈地边加水边磨,看着水磨流下来好有成就感。汤团的馅阿娘也是自己做的,把赤豆煮熟后,小火炒,放点猪油,沙沙的糯糯的,唇齿留香

酒酿也是自己做的。用米加水加酒曲,放在锅子里,然后放在饭窟(平时饭烧好后保暖用的,稻草做成的),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底下~~放够一定时间后,舀一勺烧个水泼蛋就是招待贵客的美味甜点。

夏天每天一大早,阿娘买好菜,乘着早晨天气凉快,把菜做好:茭白炒毛豆,冬瓜小排汤~~下午,我会拎个热水瓶沿着乌鲁木齐路走到华山医院附近的一个小弄堂买瓶冰水,回来后阿娘会冲乌梅水(乌梅原汁是阿娘单位发的防暑用品)给我当饮料喝或着冰镇西瓜。太阳落山后,我们先擦席子,然后把用下来的水洒在朝西阳台的地面上降降温。晚饭就是在阳台上放张小桌子,类似于现在的露台雅座一般。阿娘总是一把扇子帮我一边赶蚊子,一边听她讲讲过去的事情。

阿娘烧菜味道不是众口难调,而是交口称赞。至今很难想象,阿娘眼睛不好(双眼都做过白内障手术)、耳朵不好,是如何烧得一手好菜。再普通不过的原料在阿娘手里总能变幻成美味佳肴。而且她在烧菜时从来不尝味道。后来,以至于我现在烧菜也是如出一辙。于是,我慢慢体会到其实这是一种爱心一种为心爱的人暖暖胃的感觉,一种感觉,一种幸福的感觉。

最难忘的一件事,在我大学时,中午去二餐厅打饭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拿着饭桶在翘首张望。原来,阿娘亲手烧好我喜欢吃的菜,换了两部公交车,一路问到餐厅。当时我们学校有三个学生餐厅+华夏餐厅,天知道她怎么摸过来的~~我想,这也是一种对我的思念、一种对我无比的疼爱吧

后来,我有了女儿,一有空就带女儿去看她。每次,女儿都会奇怪地问我:为什么到了老太太那儿,妈妈就变成了宝宝?是的,回到阿娘那儿,我象回到了小时候,阿娘会依旧兴致勃勃地为我忙这忙那,看着我和女儿风卷残云般把美味佳肴消灭光光 ~~这样的温馨时光一直延续到阿娘需要被人照料进养老院。

和阿娘的最后一天,我3点起床,象阿娘当初一样做好家务后,乘头班车去医院。一路上,我觉得好幸福,因为想想阿娘在等我。到了医院,阿娘在昏迷中,我觉得她在睡觉。于是,我安安静静地,把床头柜、床底下整理得干干净净。因为我知道,阿娘是最爱干净的。然后,去医生那里看看化验单,还可以。回来,再把心电监护调到最佳位置,坐在阿娘床边,一边握着阿娘的手,希望氧饱和度能够通过我的手输给阿娘;一边看着监护仪上得曲线和数字默默祈祷~~我是多么地不舍得啊,从小朝夕相处,彼此互相支持。每每我遇到过不去的坎、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一看到阿娘,我就开心了。因为,在阿娘这里,我永远都是那个抱在手里短短小小蜡烛包里的那个宝宝:无尽的宠爱、无条件的理解和信任、无限的宽容和支持。

女儿在阿娘走的那晚对我说:妈妈你不要伤心,老太太是放心地走了,老太太知道你已经长大了,老太太知道我也已经长大,我们会好好地生活;老太太现在天上永远和我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