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未至：置身题海孩子辛苦 全程陪听家长无奈

　　编者按

　　“孩子们太苦了!”今年的上海“两会”上，减轻学生的课业负担这一话题备受关注。鱼龙混杂、误人子弟的教育培训班，更是广受诟病。

　　在参加人代会浦东代表团审议时，市委书记韩正强调：“教育培训市场必须整顿，必须净化。这个市场如果政府不管，我们就对不起老百姓，对不起孩子们。”

　　连日来，本报记者深入多家培训机构进行暗访调查，采访学生、老师、家长及培训机构经营者，今天起推出“教育培训市场亟待整顿净化”系列调查报道，揭示补课班里的怪象、乱象及其背后原因，为整顿净化教育培训市场、彻底减轻学生的课业负担出一把力。

　　上海中小学生的寒假就将开始，但校外补课班却早在上周就“开学”了。记者连续两天蹲点沪上几家培训机构后发现，如火如荼的培训班里，不仅奥数、英语、作文全线“开足马力”在上课，连补习孩子的学段也从原来的中小学开始向幼儿园延伸。

　　“不想放假，感觉放假后，从早到晚上都是语文、数学、英语课，晚上回家还有做不完的练习题，还不如在学校里上学，至少还有体育课、画画课呢。”孩子们这样的抱怨几乎在每个培训机构都能够听到。同样被培训班“绑架”的，还有焦虑和无奈的家长。

　　疯狂的校外培训班里到底是怎样一种景象？

　　 一个补课点:“攫取”800个小学生的假期快乐

　　1月15日晚上8点，在徐汇区的一家超市停车场尽头，一幢黑黢黢的三层小楼被一排排汽车挡住了大半。小楼的一层，是一家汽车修理店。灰蒙蒙的墙边十分隐秘地藏着一家奥数培训机构的入口。

　　这家培训机构的上课教室在二楼，迎宾台前两位年轻女士笑意盈盈地说：“我们只教奥数，这是为了保证教学质量。”

　　从补课班墙上贴出的寒假课表可见，寒假班从14日就已开始，每个寒假班分为6次课程，费用1200元。这个寒假，单单这个培训点，每个年级就有两轮、共计8个班级的学生将在此“恶补”奥数。前台工作人员“好心”提醒：“第一轮所有班级名额都已经爆满，想要报名得尽快，第二轮班级的名额也已经去了大半。而且我们的课程安排很科学，一天上课一天做题，时间正好!”

　　以每个小学奥数班20名学员来计算，这个寒假，仅这一家培训机构的一个补课点，就将迎来800名置身题海的“苦孩子”。

　　可笑的是，此时上海全市中小学生尚未正式放寒假。

　　这并非特例，同一天晚上9点40分，浦东新区某培训机构的最后一批学生陆续下课。记者了解到，这个号称擅长“全学科培优”的机构目前在全市

　　共有40多个培训点，其主要“顾客”是小学四年级到高中三年级的学生，孩子在报名前，要做一套“学习诊断分析报告”，考查的内容包括学习态度、方法、习惯、能力和心理。一位“教育顾问”提到，仅在这个培训点，就有超过400名学生、50名专职教师。临近寒假，咨询及报名人数还在“疯涨”。

　　不一会儿，一对穿着得体的年轻夫妻走进培训班，一名“教育顾问”热情邀请他们进入“学习咨询室”谈话。“这个数学1对1辅导课，按照一学期180课时、每课时40分钟230元算，一共是41400元。”这对四年级孩子的父母听到这个数字，略微有些犹豫。“教育顾问”连忙补充：“放心吧，我们这里效果都有保证的，将来孩子小升初的时候，我再送你们几节专家讲座。”就这样，一桩并不便宜的交易顺利敲定。

　　 一间教室:15个上课学生，18位陪读家长

　　家长对孩子的殷殷关切和期待，造就了各大培训机构里的奇观———孩子上课的教室里总有家长的位子。培训班与其说是教会了孩子，还不如说是先教会了家长，家长回家再“嚼碎”了“喂”孩子。

　　记者在一间三年级数学班里看到，当天上课的一共有15个学生，但教室里陪读的家长却有18人。

　　“太难了，老师讲课的内容，别说孩子根本无法消化，就连我们家长也是听了老师的讲解才能略懂一二。我来听了两次，只好让我先生一起来陪听，晚上回家我们先讨论，自己理解好再琢磨怎么教孩子。”朱女士每次上课都和丈夫一起来，两人一字不落记下笔记，才能确保将老师讲课的内容都听懂。

　　“其实，有时候想想，真的很浪费时间。”朱女士告诉记者：“2个半小时的上课时间，对于三年级的孩子而言，能从头坐到尾就已经很不错了。家长陪坐2个半小时，孩子回家听我们要再辅导至少2小时，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在教室的最后几排，家长们人手一本教材、配套习题和笔记本。两种颜色的记号笔是“标配”，还有家长架上了iPad，拍下老师上课的视频。“老师讲述的方法

　　有很多，用不同颜色的笔可以区别对待。拍下视频也是为了回家后不懂的地方回看。”整堂课上，家长张女士聚精会神，老师的每一次板书，她都仔仔细细抄写在自己的本子上。

　　在浦东新区某培训机构补课点，一个孩子的标配至少是一个家长，爸妈没空的，两鬓霜白的爷爷奶奶硬着头皮也要上。一个五年级男孩的妈妈说，她的孩子除了在这里上英语辅导课之外，还报了奥数班、跆拳道班，“整个周末都花在送他去各个培训班上课上了，根本没有自己的时间”。

　　一节课教完一学期内容，为的是提高还是刷题？

　　记者翻看了三年级学生的“教材”，等差数列、数论等不少初中、高中才能接触到的知识点都位列其中。徐汇区这家培训机构的老师骄傲地说：“说实话，你们小学一学期教的内容，我一节课就能讲完，如果学生能把老师讲课的内容消化掉，‘中环杯’奥数初赛入围根本没问题。”

　　在所谓的“教材”中，每个章节最前面有几句话的“知识点拨”，不过是对概念名词作出解释，或者把用到的公式罗列出来。其余部分，都是习题的堆叠。个别题目的最后，还用括号着重表明了这道题目是哪一次奥数杯赛的原题。

　　每堂课开始前，授课教师就用简单的几句话介绍这些概念。此后，刷题正式开始。

　　记者估算了一下，在培训班里，授课教师对每道计算题讲解的时间约为两三分钟。就算是整张卷子的最后一道“经典题目”，这位老师讲授的时间也不超过7分钟。记者注意到，在讲解到其中一道基础计算题时，全班15名学生只有4人答对，但是这也丝毫没对老师机关枪般的讲课速度造成影响。

　　当天的“数字谜”章节讲解中，这位号称有丰富培训机构教学经验的教师总结了不少解题的“套路”———层层剥皮大法、数位相消法。“再不济，往里面套数你们总会吧。就从最大的数字开始套用，总归会碰上正确答案的。”

　　朱女士说，每次上课都跟打仗一样紧张。晚上9点半放学回家后，孩子可以先休息，夫妻两人却要熬夜学习，把老师讲过的

　　内容都梳理清楚，以便次日再讲给孩子听。

　　每堂课结束之后，培训班会发给学生一张“精选”过的练习卷子。“今天早晨我们花了3个半小时才把这张卷子做完，还是做错了四分之一。”朱女士说，仅仅是一个小学三年级孩子的数学补课班，孩子每天6个小时的时间就没有了。

　　 担心考的教的不对等，一些孩子从幼儿园就开始上奥数班

　　在浦东这家培训机构，家长们但凡提及让孩子来培训班的初衷，无一例外地表示“这是为了孩子好”。他们提到，现在有些学校的老师因为怕“超纲”，所以课堂知识内容越教越少，可是考试时难度却很高；而且，孩子想要成为学校的“质优生”成功进入“四校八大”，更是需要许多超越别人的“闪光点”才行。“学校不给力、父母没法子，那么就去课外班补课培优呗!”

　　林女士的女儿正在“高三冲刺培训班”补习数学，她无奈地告诉记者，她也心疼孩子这么劳累，一周七天几乎没有休息时间，但是作为家长，她无法免俗地更信奉“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更何况，“现在的升学压力真的很大”。最后，他们的选择是：孩子苦，家长就陪着孩子一起苦。

　　“别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好似一句魔咒，让家长的焦虑无限放大，让补课孩子的年龄段不断前移。

　　记者从国内最为火爆的一家奥数培训机构获知，从2016年暑期档开始，该机构已经开设了针对幼儿园大班的“思维训练班”。课程内容包含图形认识、动手能力、人际关系等。眼下，寒假档期的幼儿园大班“思维培训班”也已经开班。

　　在徐汇区的这家奥数培训机构三年级班里，表现最为突出的一个男孩竟然是二年级学生。“这些题目之前我都做过了。”他说，“我从幼儿园小班就开始在这里上课了。”

　　“原本我根本不想给孩子补课，觉得三年级往上学点英语顶天了。现在这么一看，还是要从幼儿园抓起。”经历了2个半小时的奥赛题目轰炸和教室里紧张氛围的浸润，一名爸爸摸了摸脑袋，悻悻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