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爆笑"《雷雨》昨晚到沪 记者亲历笑的真相

02.08.2014  09:40

  东方网8月1日消息:据《新闻晨报》报道,北京人艺第三版《雷雨》因扮演周朴园的演员杨立新愤懑的5条微博而成为近期文化圈热点--因为不满7月22日晚公益场遭北京的学生观众爆笑,杨立新在其微博上连发5条帖子,认为这样的公益场不演也罢。事件立刻激起热烈讨论,究竟是学生的文学素养不够?还是"经典"已过时,需要调整自己与当代观众对话的方式?

  "被爆笑"的雷雨就在此时来到上海。昨晚起至8月3日一共有四场演出。记者从话剧中心了解到,除了8月3日临时决定要加演的一场,其余3场的门票早在两个月前就被秒光(加演场当天开票也被全部抢空)。上海的购票者中,九成是话剧艺术中心的会员,这意味着《雷雨》在上海将面对的大多是"阅剧无数"的话剧忠粉。如果他们也笑了呢?

  7月30日,记者亲历了彩排场,这是不对外出票的演出,台下除了受邀的媒体,基本上都是业内嘉宾--有笑声。昨晚,《雷雨》正式与上海观众见面--依然有笑声。与此同时,上海的观众也没有吝啬掌声。

  采访中,导演顾威很迷惑,"这,真的那么好笑吗?"观众也在自问,"我为什么会笑呢?"真相也许只有一个--《雷雨》在""与"被雷"的同时,已经引发了"经典该以何种方式与当代观众对话"的讨论,这才是最有价值的部分。是时候让经典走下"神坛"了,和当代观众来一场平等的对话了。

   笑的真相:是什么让观众发笑?

   ■周冲和周萍成最大笑点

  上半场笑点密集体现在周冲和周萍两位少爷身上。

  剧本里的周冲是17岁的少年,阳光单纯。但舞台上的周冲,虽然演员的年龄至少在20岁以上,可脸上涂了两坨圆圆的腮红,穿着短裤,一脸呆萌,言行举止更是像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这样的反差很容易让观众跳戏。所以第一幕,周冲对繁漪说“我要跟四凤结婚”时,大家笑了。他几乎也同时占据了下半场大结局部分的多数笑点,尤其是当繁漪为了留住继子周萍,把也喜欢四凤的亲子周冲叫上来,繁漪对周冲说:“这个时候你还不说话?”周冲回答:“我没什么,你带她走吧,只要你待她好”……这个段落亦不出所料地让观众笑了。

  大少爷周萍也是笑点密集的部分。原著里的周萍是软弱的、挣扎的、甚至连自己都无法依靠的男人,而演员将其演绎成纨绔子弟式的,这种解读令他和繁漪以及四凤之间的悲剧性被削弱,很难相信这样的纨绔子弟最后会去自杀。那么观众呢?一口一个“爸爸,我现在没有什么事情了”、“是的,爸爸”,观众被这样一个外表伟岸而油滑的青年在父亲面前的驯服给逗乐了,周萍占据了上半场大多数的笑点。

  另一个引人发笑的人物是“愤青”鲁大海,他愤怒地开头、愤怒地结尾,表演的温度始终是水平的,没有高低起伏的情绪,又怎能让人不笑。

  而周朴园、鲁侍萍和鲁贵等人,因为演员对角色的把握是准确的,观众就几乎没有笑场,并不吝对他们的掌声;繁漪的处理是有争议,她是否完成了第一主角的任务?戏才开演,讨论已经开始,但有讨论毕竟是可喜的。

   导演顾威:“人伦天性”有什么可爆笑的?

  杨立新在微博事件发酵后没有再接受媒体采访。开演前,导演顾威接受了记者的采访,他表示,自己也是那个公益场的亲历者,虽然没有杨立新那么愤怒,但他也很多的“不明白”。

   两大笑点我弄不明白

  从演员到导演,顾威说自己至少跟了《雷雨》300场,北京的这个公益场,是唯一所谓的“大笑场”,“我觉得到不了爆笑,我始终在现场。有人说你们应该从内部检查,我同意,但有些笑点我始终无法理解。”顾威提到一个笑点,不仅是那天的公益场,而是每个学生场到此必笑:“第四幕周萍要带着四凤走,繁漪拉着周冲出来阻拦,当周萍对四凤说‘你说你就要嫁给我’,繁漪对周冲说‘这个时候你还不说话?’周冲说,‘我没什么,你带她走吧,只要你待她好’。每到这个地方,不但是爆笑,而且还鼓掌。这个笑点出现在学生场绝对不是一次了,我就不明白了,明明观众知道这是一个乱伦的私奔,居然还爆笑,居然还热烈鼓掌?可以说整个《雷雨》学生场的演出当中,最热烈的一次鼓掌就出现在这儿,我只能检查,可能我们表现得不好。

  令顾威感到无法理解的另一个笑点也出现在第四幕戏快结束时,周朴园对周萍说“她(鲁侍萍)虽然没有什么好身世,可也是你的母亲,你不能忘了人伦天性”,“台下立刻爆笑。我感觉我真是不理解,要求‘人伦天性’有什么可笑的呢?有什么可爆笑的呢?”他表示一方面人艺需要自我检讨,一方面,“观众可能也需要自我审视一下吧。

   ■民国范儿的台词有些不合时宜

  第二幕周萍对繁漪说:“年轻人一时糊涂做错了事,难道你就不可以原谅吗”;

  相见一场,周朴园对鲁侍萍说,“都这么大年纪了,我认为我们不必再哭哭啼啼的”;

  “愤青”鲁大海登场,被家丁抓住后被周萍扇了一个耳光,已经认出周萍是自己大儿子的鲁侍萍对着周萍不敢相认:“你是萍?……凭,什么打我的儿子”记者认为这句双关非常精彩,但台下还是有观众笑了。

  正如导演说的,话剧对曹禺的原著是忠实的,这令观众可以比较纯粹地体会到早期话剧的原汁原味,这是看《雷雨》过瘾之处,也是杨立新此前到沪宣传时跟记者一再提到的“话剧的魅力”。但“隔着80年的月亮”往回看,对当代观众而言,这些充满着民国范儿的台词是有着时间的味道的,有人欣赏、有人联想,笑声究竟何来,值得玩味。

   ■老套的“装置艺术”让惊悚变搞笑

  全剧另一个密集笑点出现在第三幕,四凤家里。当四凤打开窗,周萍半边脸带伤从窗户跳进屋子时,台下观众爆笑,伴随微弱尖叫声。几句对白之后,舞台上一个闪电劈下来,繁漪戴着夸张英式礼帽的剪影出现在窗口。这一幕十分惊悚,观众几乎被吓到,随后笑声起。

  在如今的大片时代,舞台上的“装置艺术”哪怕有些老套,都有可能在观众眼里已经成为“喜剧元素”。

   如果观众笑,就是演员的问题

  《雷雨》并不是第一次遭遇笑场,顾威告诉记者,上世纪50年代的第一版也有过:“那时朱琳老师演鲁侍萍,演到‘你是萍?……凭,什么打我的儿子’时,观众总是笑,于是朱琳就把这句词拿掉了。后来周总理看完戏,给朱琳老师打电话,问她为什么那句词不说了?朱琳说因为观众听到就笑,周总理说,那不是曹老爷子写的问题,是你们的表现问题,这句词一定要说。后来朱琳老师就调整了,大家也不笑了。

  这两天说人艺《雷雨》“过时”的提法很多,但顾威说,人艺每一版对《雷雨》的解读都有清晰的变化:“1954年的时候阶级论、阶级分析主导了对《雷雨》的解读。我们1989年人艺那一版则更强调这是个社会问题剧,反对封建家长制、一言堂,但曹禺说过‘我的《雷雨》不是社会问题剧’。所以到了这个第三版比较大的变化是把繁漪扶正为第一主角,解释上和以前不一样,是人性的挣扎与呐喊,这个是与时俱进的,我觉得也符合曹禺先生当年作为一个23岁的年轻人,对旧家庭愤懑的发泄。

  有变化,那为什么观众依然还是笑了?顾威认为这《雷雨》之前的556场演出,只有一场笑,这个从概率上来说,也不能令他把更多精力放在求解上。他还是有他的固执,“我告诉你,《雷雨》闹不清楚,要闹清楚了那也就不是《雷雨》了。”但他同时也承认,周冲的角色是没有掌握好,“才引起观众那么大的爆笑和鼓掌,但是那个地方,二少爷不知道是乱伦,观众应该是非常清楚乱伦关系的,我们要怎么去调整,让演员说轻一点?真的很难把握,我不明白“乱伦私奔”怎么就那么好笑。”他依然感觉非常困惑。

   [评论]

  ●得得 60后彼时之庄重,此时之滑稽,隔了一个时代,已经是夏虫不可言冰。在今日之世,《雷雨》的“主题”早已失去所谓“控诉旧社会的腐朽与黑暗”的依傍,如果舞台上的表演不足以呈现人性的复杂与多义,那就很难在新时代的观众那里重新获取抵达其心灵的通行证。若失去精神共振,仅就情节而言,《雷雨》可不就是狗血四溅天雷滚滚吗?

  ●和璐璐 70后

  有现场观众也在网上叫屈,称这样老套的台词和表演离现在青年人的语境太远。但其实,在1996年前后,我第一次坐在剧场里看话剧《雷雨》,现场也同样是笑声不断的场景。正如我们面对台下的哄笑,仅仅责备一方无益,也许每个人都该找找原因。

  ●吕彦妮 80后

  如何对一个文本进行当代性的解读,让观演之间产生真正有效的交流,使剧场空间变得有趣或者令人心生敬畏,不辜负表演艺术家的付出,表达出艺术和生活之间那道微妙的缝隙……从某种程度上,我们所有人都应该珍视“公益场”中那些中途发笑了的年轻观众,他们没有什么关系需要去维护,也没有任何权威值得去逢迎,他们的笑声打破的东西,就是今日的创作者需要去重新建立的。

  ●李壮 准90后

  笑与泪可以并行不悖。不了解这一点,你就很难真正走进“90后”观众的内心,他们只是把这种“笑+泪”的审美惯性带到了人艺的演出现场,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对作品缺乏尊重。我曾留意过身边观众的表情:他们可以在前一秒发出笑声,但下一秒,就会在悲剧的预兆中紧张地捂住嘴巴。

  (摘自《北青艺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