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坦厂中学:“大干一百天,幸福一辈子”

09.06.2015  20:22


毛坦厂中学,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所在?

我们是参加高考的学生离校前一晚到达毛坦厂镇的,神树依然还在,还是很多家长慕名参观的景点,只不过之前的香炉换成标语:“成功仍需努力”。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大部分都是家长,在这里拍照留念,像是一个考前必要的仪式,人群中,我发现了张迎九。因为他是家长中唯一愿意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和外来的人讲话的家长,戴着厚实的近视眼睛,太像中学里捧着书本教我们字音字形,但是普通话又不标准的中年语文老师。

张迎九的儿子马上要参加高考了。这是他们家里多年来,最重要的时刻。这样的重要时刻在他们过去几十年的生活中,并不多。张迎九夫妇在小小的庐江县城里开了间杂货铺,夫妇俩老实本分,生活波澜不惊,饿不死,也发不了财。但是作为底层的小商人,他们吃透了这个社会的生存法则,他们希望孩子能考上大学,能有一个稳定的工作。这个稳定,是有稳定的收入,稳定的养老保险,稳定的医疗保险。

张迎九的名字很特别,他说他是九大前出生的,所以叫迎九。而那个时代,太多的人与高等教育无缘。所以,希望孩子能考上大学,来弥补自己内心的缺憾,这种心情在这代家长身上显得更为迫切

张伟,张迎九的儿子,离校的前夜,和同学不知道去了哪里。张迎九并不着急,现在孩子所做的一切,他都理解。过去的三年中,他明白孩子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6月4日,离校赶考的前夜。毛坦厂小镇,到处挤满了人,旅馆的价格已经疯涨到500元一间。饭店爆满,好多人都在吃吃喝喝。还没入夜,街上已经开始贩卖孔明灯,10块钱一个,上面写着成功,成功。

街道上人声鼎沸,毛坦厂中学是圆心,所有人都围着毛中转。街上不时泛起的尘土,炒菜时,火与油的碰撞,人山人海的黑白校服,空气中复杂的味道,都让人有点末日的感觉。

张迎九不并不担心儿子,他觉得在高考前,儿子需要适度放松一下。

张迎九带着我们穿过迷离的夜色和人群,来到了他租的房子。爬过幽暗的,位于室外的楼梯,张迎九拉开灯,说,这就是我租的房子。房间里只是摆着两张床,和一个快要压垮的书桌。小得不能再小。张伟高二那年,张迎九在家干活,他把妻子派来照顾儿子,租了这么一间房子。这是目前在毛坦厂陪读的基本样式,数量差不多有一万人,所以当地人也戏称他们这里成了女人国

我们没能见到张伟,但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我却在墙上看到了一个大大的“”字,还有几段小字:“大干一百天,幸福一辈子”。我想到了自己也曾写过这样类似的话。参加过高考的人很容易能从这张皱巴巴的纸上,读懂这个十八岁男孩的心迹。书桌上摆着张伟刚买的高考用笔,高考橡皮,还有参加高考标志性的透明笔袋。还有一本供高考作文用的名言警句选读,事实证明,这样的名言警句对作文很有用。如果你作文实在不会写,只要这些名言背得够多,往上堆就可以了。还有一本书,封面上是张女孩儿的照片,我把书翻开,里面还夹了几张女孩儿的照片。张迎九有点吃惊,但仔细一看,女孩儿太漂亮,像是明星,这才放心。我发现,那本书是张悦然的一本小说。

张悦然,无疑会成为这个阶段男生的女性偶像,14岁就因为在萌芽发表文章出名,甚至还入选了中国的作家富豪榜。她应该不会因为高考而发愁吧。

天黑了,张迎九终于买了一个最大号的孔明灯,来到了学校门口。果然,所有的放灯阵地都被占满。旁边卖孔明灯的小贩笑得合不拢嘴,他说今晚的节目就是孔明灯,每年都这样。冷不丁,一抬头,漫天的星星火火,惊着了我,这全都是许下的满天愿望啊。

张迎九吃力地点孔明灯,很不顺利,他满头大汗,真不希望自己的这盏灯,还没飞高,就像刚才那个家长点的灯一样,挂在了电线杆上。那个家长很惶恐,因为这是个不好的兆头:挂了。终于,张迎九的这个大号孔明灯还是慢慢飞起来了,越飞越高,飞得很好。张迎九很庆幸,这也许是个好兆头。“你没在孔明灯上写东西么?我们都写了金榜题名。”旁边有家长提醒。“哎呀,我忘了,这可怎么办呢,飞都飞走了”望着满天的灯火,张迎九又开始担心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里,没有了高三考生的毛坦厂显得冷清了很多。我们被允许进入毛坦厂中学,在教导主任的带领下参观这所号称“亚洲最大高考工厂”的学校。教导主任很坦白,他说其实老师们的压力都很大,而外界对他们很有误会。在校园的毛主席像前,他很生气地和我说,媒体之前报道一个女生跪在毛主席像前磕头,经过他们调查,这原来是记者故意引导学生这样做的。

在毛坦厂中学里,农村学生的比例占到了百分之九十五。我听到了一种说法:对于这些很多都是留守儿童的学生来讲,如果不进行严格的管理,不创造环境,逼迫他们努力学习,他们是没有未来的。在社会日趋板结的趋势下,高考是这些家庭向上流动的唯一途径。


现在,张伟应该已经结束了高考。希望这个家庭,能够达成心愿。


关于毛坦厂中学的更多故事,敬请收看本周日晚上海电视台新闻综合频道19:12播出的《1/7》。每一个考生背后,家庭有怎样的付出?教师们承受着怎样的压力?每出现一个一本考生,会有多少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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