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为"外资"搬家 资深"沪漂"谈她眼中的上海引力

20.03.2016  10:22

老虎头”货运车出没在上海街头。

  3月20日消息:香港人刘丽贤,来内地26年,驻沪15年,资深“沪漂”。她经营着一家知名的国际物流公司,从事着一项不厌其烦的事业——每年完成4000单以上针对“歪果仁”的越洋搬家任务,在沪世界500强和跨国公司多是其客户。

  求证“上海引力”,刘丽贤是当之无愧可以站出来说话的一位。

   第一笔大单是美国著名工程公司,至今在沪,根深叶茂

  3月,春风又绿申城。虹桥街道古北社区的物业经理们又开始忙着办证——他们要给即将搬入古北的外籍人士办理搬家车的“出门条”。

  “老虎头又来啦!”门外,一辆深黄色画着硕大老虎标志的货运车正徐徐驶近,古北社区一位保安脸上露出熟悉的表情。居民区党总支书记盛弘知道,接下来,“老虎头”的出现会愈发频繁,3月—9月是在沪“歪果仁”的搬家高峰。而且有时候,“老虎头”会跟有着“马头”标志的货运车在同一小区内“狭路相逢”。无论“老虎头”还是“马头”,它们都来自上海滩数一数二的国际搬家公司。

  同样情形,也即将频繁出现于上海陆家嘴、联洋、碧云、金桥等国际社区。

  “老虎头”的老板娘刘丽贤,香港人,某国际物流公司上海分公司总经理,资深“沪漂”。她17岁从中国香港前往加拿大麦吉尔大学主修经济,毕业留加工作2年后返港,就职物流公司,并在1990年被公司派驻北京。年轻的刘丽贤欣欣然北上,怀着对长城的向往,努力学喝京城的豆汁,在皇城根儿一待就是11年。忆当年,北京是有政策优势的,外商多将北京作为进入中国的第一站。他们先设办事处,再在天津、沈阳等地开厂,待业务渐成气候,便将办事处升格为公司。刘丽贤所在公司则专门帮助来华工作的“歪果仁”在京城安家,加上首都使馆多,生意兴隆。

  1993年,刘丽贤所在公司在上海也设立了分公司。此前,她偶尔来过几次上海,但在她印象中,“当时上海真没什么,冷冷清清”。直到2001年,她正式接管上海分公司时,才感受到彼时上海,渐渐变得令人刮目相看。

  “上海在上世纪90年代出台了买房退税政策,大量香港、台湾同胞,以及外资公司、海外移民前来购房,2001年时,上海房地产事业已经很红火。”与此同时,浦东开发开放政策吸引跨国公司纷至沓来。刘丽贤踩准节奏,同步跟进,对这些跨国公司提供搬家服务。她多次跟记者得意道:“他们(跨国公司)什么时候来,我也什么时候来了。

  她谈下的第一家大客户,是美国一家著名工程公司。关键在于,这家公司至今仍在上海,根深叶茂,毫无去意。

  2001年到2006年这5年间,对“老虎头”上海公司而言,是开疆拓土的年代,亦是井喷期。美国的汽车大鳄、德法的化工巨头……而今她客户名单上几百余“感情稳定”的大客户,多是在那个时期“拿下”的,囊括了在沪大部分世界500强和跨国公司。因口碑效应,恒生、汇丰、东亚银行等,也来找“老虎头”搬家。刘丽贤清楚记得,她的同乡关达昌担任执行董事兼行长的东亚银行(中国)有限公司,2008年搬进用10亿元人民币买下10层楼面的位于陆家嘴的“东亚银行金融大厦”。如此庞大系统的搬家任务,刘丽贤是承揽者。

  外企待遇留人:高管来沪安家,公司帮支付房租、水电费、子女学费,配备生活顾问帮助尽快适应异地生活,还给高管配偶发零花钱。而包揽搬家费,更是责无旁贷的福利。老外的锅碗瓢盆、家具装饰、衣服书本等各种心爱之物所组成的一个家,被装进一个20尺或40尺的集装箱。如果从洛杉矶打包装柜运往上海,漂洋过海20天,再加上报关、清关、派送、拆箱安装,直到还你一个原样恢复的家,前后大约35天。“老虎头”的收费在6万元人民币以上。

  “不差钱”的跨国企业,要的是员工满意度,换来的是人心。迄今在沪国际搬家公司约十家,多是外资、港资背景,上海本土货运公司想在越洋搬家市场中分得一杯羹,起初有些困难。

  每年仍保持10%以上,这是“上海引力”的明证。同时也有些新变化

  “我赶上了黄金时代。”刘丽贤说。

  2001年她接管上海公司后,至2010年,营业额增幅没有一年是低于25%的。而从2010年至今,由于业务量的基数已经很庞大,因而增幅放缓,但每年仍保持10%以上。这是“上海引力”的明证。

  但从数字上,还是能看出一些变化。

  譬如迁出和迁入的数量。一般而言,工作合同会将外籍人士绑定在中国2年—3年,之后会有调任和离岗。帮老外迁出上海,这同样是刘丽贤的活,“从这几年看,迁出比迁入略多”。

  对于“迁出”,刘丽贤是这样分析的:如2008年实施新劳动法,2012年上海试点营业税改征增值税,越来越多举措出台,意味着外资(尤其是制造业)在中国获取廉价资源的日子已一去不返。而这些年来受国际大环境牵连,跨国公司在华销量亦受影响。再加上中国国内部分产业的崛起,对外商而言亦构成冲击。刘丽贤客户中一些汽车巨头,已经感受到来自中国国产汽车的威胁,“这就好比华为抢占苹果的市场份额,从而影响外商对华投资的策略调整”。

  这种分析与她所听到的客户反馈基本一致。跨国公司的HR(人力资源)经理已经开始对刘丽贤有言在先,“公司总部对于调派大区高管来沪这件事上会日趋谨慎,在沪高管任职期满离开上海后是否有人接替,要视业务发展再定”。

  而另一个显著变化是,即便“后继有人”,却开始换肤色。刘丽贤告诉记者,她所接触到的在沪跨国公司HR经理、工程师、CEO等高级人才,“从欧美人,换成亚洲人,再从亚洲人,到我们中国人为主。而且越来越年轻,30岁出头,没有家室,或还没孩子,这样的人才,成本相对低一些”。

  记者从另一家国际搬家公司处也获得求证。该公司负责销售的罗先生告诉记者:“以我的观察,跨国公司改聘新加坡以及中国的台湾人、香港人等作为中高层管理者的现象,确实比较普遍。”罗先生认为,这一方面在于跨国公司要过“紧日子”,另一方面也因为优秀人才在上海本地并不难获得。罗先生说:“欧美系高管们在食宿、交通、家庭教育补贴等方面提出的高条件,与他们的管理、技能以及实际能给公司带来的收益未必相匹配。相反,聘用那些亚裔或外籍华人,以及有海外留学背景的中国人,所需成本相对较低,又能适应本土化战略,近年来越来越受到跨国公司青睐。

  而跨国公司的“节流”对刘丽贤造成了一些影响,比如,“付款最多要拖6个月,这对我的现金流是一个挑战”。

  这也给本土搬家公司带来契机。一家本土公司客服部负责人房女士告诉记者,过去公司以个人客户为主,其中六成是老外,“但近年来,客户名单上开始出现世界500强企业的名字。一些搬家公司过去独家垄断了跨国企业的搬家服务,但现在,跨国企业也开始采取竞标形式”。

  刘丽贤坦言,公司有过低谷。2014年,生意跌到4000家以下,好在2015年又恢复到4000家以上。靠什么扭转乾坤?其实有多个重要信号给了她启示。有一回开车路过上海郊区,那是与江苏的交界处,她发现昔日机声隆隆的厂房大多空置着,打着“招租”的大字;而更令她惊讶的是,经常联系的HR经理在微信朋友圈里晒出了自己在苏州的工作照;此外她还发现,过去几年,南京等地周边业务有所上升,包括为化工巨头的南京工厂搬家。

  这倒启发了刘丽贤。她调整策略,其销售部门不再囿于上海,而是“走出去”,到上海周边找客户。公司小王负责帮销售部门购买高铁票和预订公司用车,她对记者一连串说出许多地名,“常熟、昆山、太仓、常州、南通,还有武汉,都是销售组常去的地方”。

  刘丽贤紧跟一句:“到那边的工业园区去找客户,成功率很高!

  因为发现南通日资企业非常集聚,而刘丽贤公司的销售部之前只有欧美组,销售人员主打英、德、法、西班牙4种语言。“这几年我们新招了人,组建日语组……

  安全、活力、开放、便利、创新、包容……喜欢上海的理由千千万

  她做跨国搬家这么多年,尽管这个行业“繁琐到让人发疯”,但这个行业能结交到各国朋友,仍是吸引她坚守至今的理由。“美国人很容易沟通,英国人礼貌淡定,德国人严谨务实跟他们做生意很放心,法国人浪漫有品位但随性……各国老外各有特点,不过有一个共同点——为什么,他们呆在上海都不肯走呢?

  刘丽贤的一位德国闺蜜,跟着先生一起做品牌包装,来上海比刘丽贤还早,在沪定居已超过25年。

  尤其是刘丽贤一位美国朋友,在上海工作了五六年之后,被总部调任别处,但他就是不肯挪窝,半年后索性辞职,回到黄浦江畔,自立门户。

  安全、活力、开放、便利、创新、包容……喜欢上海的理由千千万。

  这也就是为何,尽管外资进退事关刘丽贤的生意,但她并不担心。这种从容,仍是基于她对“上海引力”的底气。她告诉记者,2001年到2006年,她90%的精力投入在工作上。2006年开始,她通过组建团队、加强培训、树立企业文化,公司渐上正轨,中层越来越给力。此后,她终于能多出时间用于社会活动和公益事业。她担任过上海香港商会第一副会长,组织过“爱上海的香港人”评选,她热衷慈善组织的工作,曾为先天性心脏病儿童筹款、为青海百姓接水管等。

  采访中,她反问:“如果我对上海的外商投资没有信心,你说,我还能有闲心这样不干‘正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