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光明行光照拉孜

12.10.2014  16:55

  天下没有远方,有爱就有亲人。上海慈善光明行第九站活动,今年9月在西藏拉孜县圆满收官,共门诊1081人,为当地藏族同胞成功实施眼科手术132例。记者有幸参与了整个活动的全过程,既做志愿者也是组织者之一,时时感受快乐,天天收获感动。上善若水,善的暖流滋润人心,慈善光明行流淌的正是善的涓涓细流。

  寂寞的掌声

  14岁的尼玛格桑,一出生就双目失明,6岁失母,全家以放牧为生。他最大的烦恼,是看不见太阳和亲人。每每独自在毡篷里,少年格桑难熬深深的孤独,只有张开两个巴掌,使劲地拍手,用声音驱赶寂寞,用掌声和这个世界交流。

  去年10月,拉孜县医院院长、上海援藏干部李天舒,去查务乡巡回医疗,在海拔5000米的深山里相遇了格桑,他的心顿时揪紧了,再也忘不了少年无助的神情。得知上海慈善光明行要来拉孜,李院长马上想到格桑,赶紧去通知。但那里不通电,也不通手机信号,只能依赖口口相传。找了一段日子,回复是没找到,少年随家人外出放牧了。李院长没有放弃:继续找!直到上海医生到达拉孜的第二天,终于找到了格桑。若由当地人骑马送他来,需耗时一天,因此县卫生局当即派车去接。

  格桑的到来,牵动了所有志愿者的心。9月3日下午,大家用少年喜欢的方式,掌声欢送他进手术室,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紧张,而是带着憧憬未来的笑容。操刀医生是来自上海新华医院的眼科主任赵培泉,人称“赵铁人”和“快枪手”。一般的白内障手术,他10分钟就搞定一例,而为格桑手术却花了近2小时。毕竟在高原,“铁人”也遭遇了高反:他戴着口罩,屏气静息地在显微镜下做手术,有时不得不停下来吸几口氧气。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少年格桑拍着手走出来,他在感谢现场所有的爱心人士,从此掌声不再寂寞。他像明星般地被人簇拥着,有人问:你眼睛复明后最想做什么事?他脱口而出,“想认字”。就3个字,让众多的叔叔阿姨泪流满面。脸色苍白的赵医生对记者说:能帮助小格桑这样的患者,真是一件让人幸福的事。

  志愿者赵振中搂着格桑,为他洗净一双乌黑的手,又用酒精棉细心地擦着他十个手指,再为他剪指甲,还用牙签小心翼翼地挑尽指缝间的污垢。这位自己儿子正在读大学的父亲,对小格桑呵护有加,他反复地告诉孩子:手术后眼睛会发痒,一定要勤洗手,保持手的干净,否则容易引发眼睛发炎……孩子不时地点头,发出“哦,哦”的声音。记者目睹了这一温馨的细节。

  手术的次日上午,蒙在格桑眼上的纱布被掀起,他惊呼道:我看见了,看见了!志愿者们领他到医院的大院,大家高呼:“格桑,你大胆地往前走!”此时,一阵阵掌声在蓝天白云下回荡,少年挺起自信的胸膛,迈开了改变人生的第一步……

  有道是“行善的最高境界不是施舍,而是引路”,这是一种心地坦荡的大爱。

  成行的不易

  事非经过不知难。早在年初,慈善光明行就酝酿第九站的选点,记者建议去西藏,一个是墨脱,去年刚通公路,16年前由一位上海老人发起在那里捐建了一所希望小学,一时轰动全藏,我们前去也是延续这份善举;另一个是拉孜,上海对口援建的贫困县,今年恰逢中央第三次援藏工作会议20周年,去那里义诊意义不凡。慈善光明行已走到第九个年头,一直奉行为老少边区、困难群体送光明。活动组织者张兴儒表示两个点都要去,越是不易去的地方,越能体现公益的价值。

  早春时节,三人的先遣队出发。我和周平、郑挺,他们是资深志愿者,带队的却是“菜鸟”,因为只有我去过墨脱。我们相会在林芝,借了一辆皮卡车,向波密进发。川藏线上的通麦天险仍在架桥。穿过嘎龙拉隧道,始知墨脱的路还是原先的老路,尚未修复,一路坑坑洼洼,我们如坐在弹簧上,头不时地撞击车顶。途中不时有巨石滚落,险象环生,我们无心欣赏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时刻警惕着山体滑落的碎石。据说这条路每年都会死人,难怪有同伴行前立下了遗嘱。108公里的路,到墨脱县城驶了5个多小时,人被颠得七荤八素。

  考察完墨脱,我们掉头赶往日喀则,老队员赵芝玲从上海赶来,涉及医疗这一摊都归她张罗。当地有一所盲童学校,上海第七批援藏干部总领队戴晶斌建议我们去做一次眼科普查,那里有100多位孩子,其中如有一位能得到复明,也是功德无量。在拉孜,我们细察了医院的各项设施,联系了几十号人的吃住点。县委书记、援藏干部张劲松亲自挂帅,协调有关部门,全力支持光明行。

  举办一次慈善光明行活动,何尝不是一项系统工程。诸如组织医生专家、动员志愿者、落实医疗设备、筹集捐款等等,一经选定拉孜,各项工作在紧锣密鼓中展开,光运往拉孜的医疗物资就达58箱,须知道,这都是志愿者用业余时间在奔波。

  7月初,拉孜慈善光明行推介会召开,有记者去采访,被告知需付会务费,人一时惊愕,闻所未闻。殊不知,慈善光明行的一大宗旨:所有的捐款,必须用在受惠的对象,除此不容有其他成本支出。我作为参与者,对此深有体会。比如先遣队员吃心吃力,花费还得自理。活动骨干平时碰头讨论工作,免不了吃顿便餐,大家轮流做东。志愿者不但捐款,还要承担机票、吃住费用,而且得提前支付,就连参加无偿义诊的专家,也得自费上海往返日喀则的机票。

  神秘的老外

  8月29日,来自天南地北的60位志愿者汇聚拉萨,稍事高原适应,8月31日继续上路。由于西藏公路全线限速,大部队坐客车,张兴儒率盲校小分队乘火车赶赴。

  负责盲校项目的志愿者郑挺,提前一天赶到日喀则,把一切安排妥当,医生一到马上投入眼科检查。3位学生将被带到拉孜手术复明。慈善光明行还为全校同学捐献了崭新的羽绒服,同学们载歌载舞唱起了美妙的藏族歌曲,志愿者被感动得泪水涟涟。

  这时大队人马还在路上,下午3点都没吃上中饭。当晚,两支队伍都赶到拉孜,顾不上休息,开会布置。各项工作被细化成七、八个小组,都由专人负责,志愿者请假出来前后才10天,力求事先都做足功课。

  9月1日上午,拉孜医院门口已聚集了几百位藏族同胞,他们携老扶幼,带着装有酥油茶的暖瓶和干粮,人声鼎沸。医院门诊无法容纳这么多人,临时在大院搭起了帐篷,直忙到下午开门迎客。

  一位白发的外国老汉也在人群中转悠。他只带了一名翻译,这里走走那里看看,还不时和患者对话,就是没有正面接触慈善光明行队员。他来到门诊帐篷,看见志愿者为7岁以下儿童测试视力很费劲,他们大多害羞,根本不明白要求;再接着是检查瞳孔,一些小孩不干了,哭着喊着闹着,他发现医生会变戏法似地从口袋里摸出糖果,哦,还是上海产的大白兔奶糖,哄得小孩开心和平静。

  老外又跑到病房,遇见动完手术的盲校学生,他问孩子感觉如何?“很好!能看见东西了。”他又伸出3个手指,“几个?”“3个!”老外又转身问陪同的老师:“收费吗?”“一分钱也没收,还送了眼药水和药品。”他“”了一声,紧逼着问:“那你住旅馆花了多少钱?”老师笑了:一位上海志愿者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后来硬塞给我几百元住宿费,我连他姓啥都不知道。

  男婴强巴才7个月大,长得漂亮又可爱,但一对大眼睛浑浊,患有先天性白内障,人们都会上前抱抱他。老外问孩子母亲:“能做手术吗?”母亲摇摇头说,现在不行,孩子太小。老外有所不知,张兴儒曾专门去强巴家看望,这是一个贫困的家庭,四周墙上贴满一坨一坨的牛粪,这可是冬天取暖的燃料。年轻的母亲被告知,等孩子满周岁以后,送到上海做手术,所有费用由慈善光明行捐助。

  在拉孜义诊的最后一天,神秘的老外现身了,他找到张兴儒。原来他是一家总部设在瑞士的知名企业老总,也是一位慈善家。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看到一本慈善光明行的纪念画册,洋老汉被打动了,民间公益竟然可以这么做,不依托慈善机构的支撑,可以坚持8年!他心头有些存疑,通过在中国的眼科器械子公司了解到行程,悄悄地一路追踪和私访。张兴儒向他介绍慈善光明行的三大特点:无机构,有纪律;无成本,有奉献;无高低,有分工。眼见为实,他大呼不虚此行,当即有想法希望张兴儒去瑞士演讲,让世人了解上海慈善光明行独具的民间公益新模式。

  在从西藏回上海的飞机上,又巧遇这位洋老汉,他几乎和我们同进同出。一见有人穿着慈善光明行队服,他上前恳求人家脱下,套在自己身上,邀请队员们一起照相。此时,他俨然如慈善光明行一员。

  “高反”的考验

  拉孜海拔4000多米,按惯例志愿者都签下了“生死状”,每一位都对自己自愿的行为负责。行前,上海利群医院免费为志愿者提供心肺功能的检查,如明显不适合高原,只能劝退。

  一位志愿者牛气冲冲地从山东赶来,一到拉萨气就短了,只能打道回府。志愿者张黎前年在青海果洛慈善光明行时就高原反应强烈,这次被百般劝退无果,结果到了拉孜还是躺倒了,发烧呕吐,离不开吸氧。他在医院输液仍不见好转,张兴儒出于安全考虑,不得不做出“出局”的决定。顿时,他像孩子似地大哭起来,双手紧紧抓住写有自己名字的志愿者胸牌。在场的伙伴们都心里很难过,志愿者一年心心念念地盼着这一趟啊。

  志愿者大多首次进藏,或多或少都有高反,睡不好是普遍现象,一时安眠药吃香。而白天人人精神抖擞,该干啥还干啥。志愿者蔡帧说,有时困得不行,一见病人来了,立刻像打了鸡血针,浑身是劲。北大女教师范丽荣组织“牦牛敢死队”,哪里有重活累活,就调动志愿者奔向那里。张坚军在手术室天天端消毒盘子,到吃饭的时候也没消停,为大家端快餐盘子。这是一个好人的团队,为善而聚,都以能服务他人为荣。

  年已花甲的周平,是一家国企的老总,在慈善光明行专干琐碎的小事。他连续几年负责后勤,吃喝拉撒唯他是问。拉孜的农民旅社条件简陋,老周为每间住房提供脸盆,一红一绿,上下分开。抗高反需多吃水果,他每天都去采购新鲜水果。老周手中的对讲机一天到晚被叫唤不停:“手术室缺纱布”,“快送矿泉水来”,“氧气没有啦”……他像小伙子似地被人唤来使去,乐此不疲。顿顿饭都是他安排的,轮到他吃饭往往是最晚的。慈善光明行微信群里有一张照片,老周捧着一只不锈钢大脸盆,在吃着剩菜剩饭,一脸乐呵呵的样子。但他的身子骨不是铁打的,我们打前站那会儿,一次他坐在椅子上突然侧身倒下,幸好我坐在旁边,一把紧紧扶住,他直呼胸闷……

  已参加了8年慈善光明行的赵芝玲,在西藏的日子夜夜失眠,高反加上肩负重任,常被恶梦惊醒,“阿姐,还有事情没落实”……她总担心有什么没做到位,即便回到上海,这种梦惊的现象仍没消失,可见用心动情之深。她说:每次做完慈善光明行,都会经历一段情绪的平复期,常感筋疲力尽,但我愿意,人生有多少可以让你魂牵梦萦的事呢?

  慈善光明行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医护人员相对固定,志愿者则是流动的,今年出现了“80后”“90后”的新面孔。16岁的郑如萱说:来到拉孜才了解贫困地区的医疗落后,目睹了上海医生的无私奉献,更坚定了我学医的信念。在校大学生赵汝栋是随父亲来的,这次父子都高反强烈,但作为光明行主刀医生的父亲,一直坚守在手术台,让他释怀了过去对父亲的隔阂。王一了向单位请事假来做志愿者,他担任门诊登记组长,事先还学了简单的藏语,接待藏族患者倒也有模有样。他感慨道:在这个浮躁的社会,光明行无疑是一次宝贵的精神大餐,从感动到思考,使我明白当代青年人的社会责任和价值。

  志愿者的每一次分离,都在期待下一次的团聚;光明行每一次圆满的结束,都在酝酿下一站的开始。慈善光明行明年将迎来10周年,记者在关注的同时,更关注中国民间慈善事业的未来。

  来源:解放日报   作者:王晓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