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王健:探秘墨脱

19.02.2015  20:34

  墨脱县位于我国西藏自治区林芝地区,地处雅鲁藏布江下游,南面朝向印度,东、北、西三面的多雄拉山、金珠拉山、嘎隆拉山海拔均在5000米以上,属于喜马拉雅山脉东端。墨脱,在藏传佛教经典中称“博隅白玛岗”,意为“隐藏着的莲花”,相传九世纪时莲花生大师受吐蕃赞普赤松德赞之请遍访仙山圣地,到了这里发现此处如一朵盛开的莲花,有圣地之象,遂在此修行宏法,并取名“白玛岗”,雅鲁藏布大峡谷主体段都在该县境内。

  墨脱县属喜马拉雅山东侧亚热带湿润气候区,原始森林方圆数十公里,奇花异木令人眼花缭乱,随着山势起伏、高度从几百米直升到4000多米,植被分布也呈明显差异,从高山寒带植物到热带植物几乎都能生长。因此墨脱有着“植被类型天然博物馆”的美誉。全世界的植物学家都为之神往,希望有朝一日能踏入这一圣地,并从中寻找到他们眼中的宝贝。

  但是墨脱气候潮湿多雨,道路交通环境恶劣,许多科考队伍只能“望墨兴叹”。尽管知道此去困难重重,生命科学学院植物学科的李宏庆教授、青年教师王健、张伟,还是抱着探秘秘境,寻找中印边境桑科榕属植物、苔藓植物的科学任务,以及提高我校生物博物馆藏品种类的覆盖领域的任务,最终决定组建了一支由三位老师、三位研究生组成的科考队伍,于2014年8月20日正式进军墨脱。出行前,为了保障科考任务的完成,我们按照气候、道路和不可预知的情况,制定了三个方案,A墨脱,也是核心目标,B雅鲁藏布江大峡谷,C察隅,中印边境另一个植物学家的圣地。方案还选择了一条逆向翻越多雄拉山的徒步考察方案作为科考的重点。

  就在出发前1个月,上海教育新闻网报道了我校“冈拉梅朵”社团进藏支教的故事(http://news.ecnu.edu.cn/b3/6e/c1835a45934/page.htm),一位中文系门巴族姑娘益西卓玛跃入了我们的视野,她的家乡就是墨脱。在我院藏族学生桑邓格勒、次仁更才以及其他热心同学的帮助下,我们辗转联系到了益西卓玛。当我们得知她将会在墨脱县城里面为我们及时关注着天气和路况的消息,出行前的我们已经感觉到此行将会顺利。

路难行

  自20日从上海出发到达昆明,与车队司机汇合后,考察队历时四天,从214国道起步,停经香格里拉、芒康(3450),然后并道318到达八宿(3809)、24日抵达波密(4029),沿着金沙江、澜沧江和雅鲁藏布江一路西行,途径洱海、梅里雪山、来古冰川、然乌湖、米堆冰川,南迦巴瓦峰,翻越白茫雪山、安久拉山(4475)、东达山(5008)、业拉山(4658)、米拉山(5023)。一路行来,虽然每天有近10个小时是在赶路,但是却深切的体会到祖国秀美壮丽的山河,全队都为中国而感到骄傲和自豪。所幸明日即可进军墨脱,大家都抖擞精神,为明天的行程做好充分的准备。

  25日清晨,大家整顿精神,墨脱!我们来了。车队来到嘎隆拉隧道前驻足时,这个从1961年就开始勘测,近四十年的停停修修,2008年才真正动工,2010年贯通的隧道已经让墨脱县告别了唯一不通公路的县的历史。大家不禁感叹祖国的发展为人民生活带来的变化,也更加让我们热爱我们的祖国。车队在此停留2个小时,一方面考察高海拔地区的植被情况,另一方面也是体验一下高海拔徒步中大家的体力和毅力。2小时后最后的冲刺开始了,3公里黑漆漆的嘎隆拉隧道没有让人感到压抑和紧张,反而大家更加期待见到阳光后的景色该是怎样?一缕光线照亮了前面的视野,雾气腾腾盘山路,雾气散去我们不仅有些许失望,和隧道那边没有什么区别,也没有我们想象中的热带雨林。车队突然停了,52K检查站,不一会儿一个坏消息传来,因为近日的降雨,距离波密48K的地方发生塌方,其余还有十余处小塌方,人员车辆都无法通行,道路抢通的时间不知道,墨脱这位含羞的少女以她特有的方式婉拒了我们的拜访。古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今进墨脱难,难于上青天。

  经过大家商议,为了节省时间,大家决定选择B方案,改道排龙,去雅鲁藏布江大峡谷。雅鲁藏布江河谷是世界最深、最长,也是海拔最高的(河流峡谷)大峡谷。由于高峰和峡谷咫尺为邻,几千米的强烈地形反差,构成了堪称世界第一的壮丽景观。它的发现,被科学界称作是20世纪人类最重要的地理发现之一。墨脱就这样与我们分别了,而我们也将面对的318国道(川藏线)上最凶险的,号称“通麦坟场”、“世界第二大泥石流群”的通麦天险。接下来两天的行程也确实印证了这些称号,生死未卜之路。

生死路

  考察队返回波密县,为了在白天通过这段险路,车队决定加紧赶路。小心翼翼的行驶4个小时后,车队艰难通过通麦,大家一路上紧提的心总算稍稍有所放松。但是所有的事情就是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发生!就在大家高兴地商量晚饭吃点什么的时候,意外发生了。距离目的地2、3公里的地方发生碎石滚落,前面一辆车被砸,状况非常糟糕,交通完全中断。据维持秩序的藏族警官说需要等待来自135公里外的八一镇派出的急救车和消防车来处理事故,具体什么时间会到不清楚。此刻已是北京时间18点半,我们被堵在了通麦天险最险峻的一段路——排龙天险。上百辆的车停靠在只有几米宽、近百米高的山体挖出的一段土路上,头顶都是巨大的岩石,路边则是垂直向下几十米的崖壁,盘旋着无数漩涡的雅鲁藏布江卷动的黄色江水滚滚向东。此时,为了明天的科考任务,考察队决定派出王健老师及一名研究生同学携带对讲机徒步先行,一方面为了查看道路情况,另一方面尽快找到食宿地点。大家目送他们的身影渐渐被夜幕包裹,没有终点的漫长等待开始,气氛则越来越紧张,恐惧也悄然而生。大家心照不宣地抬头默默注视着上方,密切关注头顶上随时可能落下的危石。

  晚上11点多,拥堵的车队后面,突然出现异动,又出事故了?还是可以走了?还在大家猜疑的时候,一名执勤的藏族警察带着一位即将临产的藏族姑娘及其家人慢慢移动到我们附近。大家毫不犹豫拿出强光手电等装备加入了帮扶的队伍,在一位来自北京的热心大叔的提醒下,我们叫醒了道路上所有车辆的司机,请他们打开车灯。波涛汹涌的雅鲁藏布江边,一道温暖的灯光划破厚重的夜幕,照亮坎坷不平的山路,显得那么的神圣和庄严。就在这个姑娘被大家用被子做成的简易担架抬过遇险汽车的一刻,我突然对生命产生了新的理解。“生命是如此的脆弱,生命又是那么的伟大,离去和到来擦肩而过,漫长的黑夜里始终都有温暖的灯光”。目送着救护车把待产的年轻妈妈接走,黑色又笼罩了四周,虽然黑色依旧让人感到不适,但是这种危难中的中国精神仍然让我我坚信漫长的黑夜里总会有温暖的光。凌晨时分,路终于通了。这一夜的经历对每个人都是一种考验,也给大家的心灵带来一场别样的洗礼。

  排龙乡,我们夜宿的地方,这里不是旅行者喜爱的住宿地,因为这里的房子不是搭在山脚,就是悬在雅鲁藏布江上,但是这里有一条进入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的捷径,所以是我们B方案中的一个落脚点。这里如果不是村口立着“排龙乡”三个字的路牌,大部分人都会毫不犹豫的从中间穿过,丝毫不想提留。夜晚入睡前,王健老师一句似真似假的话让大家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据此处住宿店的老夫妻讲,曾经夜晚有落石将房屋砸到江中,房屋中的人就这样消失了,所以提醒我们如果晚上听到碎石砸门的声音就赶紧叫醒大家起来逃跑。哎,又是一个不眠夜!不争气的眼皮还是在高度紧张的环境中打起了架,次日的阳光让大家又有了新的动力,一夜无事。

  据住宿店的老夫妻讲,如果要深入到雅鲁藏布江大拐弯,应该要过5座桥,可能要走大概5天,老人家也只去过3天路程的地方,再深入他也没有尝试过。为了不虚此行,大家还是决定沿着山底的一条马帮和背夫常走的“”进行适度的考察。

  就在我们被困通麦的时候,车队司机杨坤师傅从朋友处获悉一队伍已经进入墨脱,同时也收到了一直保持联系的门巴族女生益西卓玛的好消息,说那里天气良好,无雨,道路可以通行。峰回路转,这些好消息吹跑了这两天一直萦绕在我们心头的阴霾,转道返回墨脱。但是由于在通麦耽误了两天时间,考察队决定从波密分道,李宏庆老师带一队二探墨脱,王健老师则带领另一队进发察隅,向中印边境这两个植物物种最丰富的地点出发。

再探墨脱

  再次通过嘎隆拉隧道,反而让我们有些提心吊胆,不知这次的路况如何?虽然顺利通过52K和80K的检查站,但是直到21点在路边等待计时,看到山对面朦胧灯光的墨脱城,大家心里反倒没有任何激动,多了很多期待,那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35>分钟后,我们在墨脱县城莲花广场见到益西卓玛的那一刻,兴奋的心情难以言表。这夜的晚饭虽然很晚,也很简单,但大家还是非常开心。墨脱!我们已经站在这里了。


  背崩位于墨脱县西南实控线(非法麦克马洪线),距县城29.11公里。地处边防前沿,地理位置特殊。自然资源丰富,尤其是森林资源较为富庶,除了数十种名贵的兰花外,还有国家重点保护的乌木、藤竹等名贵树种。背崩是进入墨脱后的首要目标,令人惊喜的是益西卓玛的家就在背崩。当车子经过2个小时的颠簸到达乡政府门口,看门人得知我们是益西卓玛就读大学的老师,热情地为我们开门指路。卓玛的爸爸香嘎大叔亲自迎接我们作为向导带我们进山林,并带着一把大砍刀“哗、哗、哗”的开路。亚热带气候培育了丰富多样的物种,一路上发现许多榕属的植物,此行的重要科考任务肯定可以顺利完成。中午大家返回香嘎大叔家,他热情的邀请我们品尝地道的门巴族红米饭。闲谈中,了解到到这里种植的也是杂交水稻,自己更加由衷钦佩袁隆平院士的伟大贡献。

  仁青崩寺又称莲花圣地,位于西藏林芝地区墨脱县东南约6公里的墨脱镇卓玛拉山上。是墨脱县修建最早和规模最大的寺庙,属藏传佛教的宁玛派。此行第二天的目标就是这里,这里也是此行最大的收获。植物学家一般都喜欢选择有寺庙的地点去考察,因为这些地方的植被保护得很好,可以发现许多物种。我们行走的石阶路非常平整,路边的原始森林保护的很好,林中穿流而下的小溪不断,看得出这里肯定隐藏了许多珍贵的物种。李老师此行计划寻找的榕属的十几个种大多都是在这条路附近发现的。但是多次的探入,让我们吃尽了苦头,这里到处都是名为蚂蟥(又称水蛭)的环节动物,它们平时潜伏在路边的树叶上,当有生物碰到树叶后,它们会把身体一侧黏在树叶上,另一侧像风筝一样晃动,只要有生物路过,它们就会跳到生物的身上,饱饱的美餐一顿,还不忘分泌一些抗凝血物质,使伤口流血不止。所以经常可以看到马和牛身上足有大拇指粗的蚂蝗,有些还爬到动物的眼睛里面吸血。

探察隅

蚂蝗爬行

果果糖蛇形大转弯

在墨脱每天下午都可以看到彩虹

李宏庆老师和研究生张振在记录采集的标本信息

  王健老师带领的另一队从波密出发,先考察了中印边界线上的上察隅和下察隅,然后就进入目前进藏8条线路中最危险,最狭窄,最烂的道路——丙察察线。此线起于从云南最西北端的丙中洛,经西藏最东南端的察瓦龙,止于藏东南的察隅。从察隅县到察瓦龙乡,一路上道路崎岖坎坷。许多路段是在峭壁上凿成的天险,一面是陡峭的山崖,一面是万丈深渊,不时还得躲避着从天而降的飞石。当行驶到危险的飞石区时我们的车子又出现的状况(前轮的一个螺丝松动)。由于沿途没有修理的地方,只能继续前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随时可能光顾的飞石、寂静的山谷、凉飕飕的山风、无言的怒江波涛、见不到头的烂泥路,加上出了状况的车子,把车内的每个人都抛入了生死两茫茫的绝望境地。180公里的路,要在正常的路况或许只要2、3小时,而我们竟然走了整整11个小时,其中酸苦真是难以言说。晚上9点赶到察瓦龙乡,每个人都像重生一般喜悦,也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

  在察瓦龙休整一晚后,次日又进入了令人闻之色变的“大流沙”地段。此路段离察瓦龙约40分钟车程。以当地人经验,该路段必须在中午12点前经过。因为12点后易起风,滚石较多,中招几率会大大增加。通行前必须先观察山头是否有雾(起风后滚石激起的尘)千万不能在流沙路段停留。丙察察线除了察瓦龙乡有不稳定的手机信号外,基本全线无法与外界联系,所以走这条路线身体和心理都犹如炼狱。需要足够的勇气和相当好的运气。庆幸上天眷顾,让我们有惊无险,平安归来。

丽石黄衣

暗腹黄梅衣

  此次考察,让我们见识了许多奇异的菌类、地衣,更是采集了大量苔藓标本。值得一提的是,此行目标光萼苔属共采集到了16种144份标本,有4种是在西藏首次发现,还采集到了2个中国特有种。想想这些战果,途中经历的种种艰辛却又都烟消云散了。

尖叶光萼苔

返程

大苞雪莲

  9月1日是全国大中小学开学的日子,也是此行结束墨脱4天考察任务返程的时间,虽然不能按照计划从墨脱徒步翻越多雄拉山到达林芝,但是此次科考任务的核心工作已经实现。科学考察在许多人眼里是神秘的,也是羡慕的,听到科学家们去看美丽的风景,秀丽的江山,其实科学考察伴随着更多的其实是危险和寂寞。就像此次墨脱行,这些ECNU人们克服了缺氧、高原反应、蚂蝗、毒蛇,以及塌方等自然灾害,他们收获到了科学的宝藏。墨脱,我们即将离开,下一次不知道何时还会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