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早报]102岁中国无人机之父范绪箕 逝世 百岁时仍每天工作6小时[图]

26.11.2015  23:29

范绪箕  

上海交通大学第36任校长,著名力学家、航空教育家。  

1914年出生于北京。早年就读哈尔滨工业大学,留学美国加州理工学院,归国后一直致力于航空专业的教学、科研和管理工作:创建了浙江大学航空系,担任浙大总务长;解放后负责筹建华东航空学院;主持南京航空学院建院改制工作;1980年担任上海交大校长,1984年退休。  

2015年11月21日6时48分,范绪箕在上海华东医院逝世,享年102岁。    

他是最早提出研制中国自制无人机的科学家,并以百岁的高龄,见证了中国航空航天事业的曲折发展;他“本人即为传奇”,因为时至百岁时还在指导博士研究生,“挑战人类从事科研年龄的极限”;他还是“浓缩的航空航天发展史书”,他师从冯·卡门教授,是钱学森的同门,良师和益友对他的一生产生了巨大影响,让他坚定了航空救国的志向,并成为交大心怀航空报国梦的典范。  

他就是上海交通大学原校长范绪箕先生。据上海交通大学官方通报,这位中国共产党优秀党员,中国航空教育的重要奠基人、空气动力学研究的先驱者之一,著名的力学家、教育家,第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一级教授,于2015年11月21日6时48分在上海华东医院逝世,享年102岁。  

上海交通大学校办已经成立了范绪箕先生治丧办公室,定于2015年11月28日(星期六)10时,在上海龙华殡仪馆大厅,举行范绪箕先生遗体告别仪式。  

范绪箕与人类现代航空航天史几乎同龄,中国人的飞天梦伴随他整整一个世纪,上海交通大学校长张杰评价他的老前辈:眼不花耳不聋,百岁了还在坚持做创新型研究。他本身就是一部历史,一部“浓缩的航空航天发展史”。  

师从冯·卡门学航空工程

为建风洞自掏腰包

1914年1月5日,范绪箕出生于北京。与钱学森一样,范绪箕年轻时就怀揣航空救国梦、报国梦。其父有过留俄学习铁路工程的经历,他也求学哈工大机械系。从地上到天上,范绪箕与钱学森都从机械专业转为航空专业,1937年他师从加州理工学院冯·卡门教授攻读航空工程,与钱学森既是同门也是室友。良师和益友对范绪箕的一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让他坚定了航空救国的志向,也学到了很多先进的研究方法和理论。  

次年,他获得航空工程硕士学位,1940年通过博士学位全部课程考试,并完成大部分毕业论文撰写。就在此时,在抗日战争最艰难的阶段,范绪箕回国。抗战胜利前的5年,范绪箕与那一代爱国知识分子,追随自己的大学踏上漫漫西迁路,从国立浙江大学副教授成为清华大学航空研究所(昆明)教授。除在航空研究所工作外,还先后在浙江大学、清华大学任教。  

1945年,范绪箕在浙大开始筹建航空工程系。当时抗战刚胜利,学校经费非常短缺,物质条件十分匮乏。范绪箕认为,航空学科是应用性很强的学科,人才培养离不开实验设备。他作为系主任,一面大力聘请专家及技术员,一面积极筹建实验设备。尤其是浙江大学3英尺低速风洞的建造,更是不易。无参考样板,就自行设计图纸,他亲自把关审核。缺少经费,不能委托工厂建造,他就自己出资千方百计搞材料,发动大家自己动手加工,终于建成这座风洞,在航空系教学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浙江大学航空系从无到有,逐步发展,在国内高校中占有一席之地。  

1952年,全国院系调整,范绪箕奉命主持中央大学、交通大学和浙江大学三校航空系合并及筹建华东航空学院的工作。范绪箕任校务委员会主任兼教务长,他重视师资力量的培养、重视学科,特别是前沿学科的发展动态,使教学工作很快走上了正轨。1955年,范绪箕被评为一级教授,成为当时我国航空院校中唯一的一级教授。  

1956年,范绪箕调任南京航空学院副院长,主抓教学与科研工作。他从中国航空教育的实际出发,在南京航空学院的专业设置、师资培养、重点实验设备建设等关键性问题上,都起到了重要的组织和决策作用。1956年,范绪箕加入中国共产党,还当选为第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他是中国航空学会的发起人之一,曾任第一届常务理事;筹建成立了江苏省航空学会,担任第一届理事长。范绪箕在南航工作的20多年间,南京航天航空大学从最初的中专转制成为大学本科,继而建设成为全国重点大学。  

推动高校教育改革

引入导师制送学生出国

1979年,范绪箕调任上海交通大学副校长,第二年任校长。他担任领导职务的五年,正是上海交通大学启动高校教育改革的关键时期,当时的校领导班子以“敢为天下先”的气魄,创造了高校改革中的数个第一:第一个走出国门开展对外交流,开启了“中美高等教育交流的破冰之旅”,第一个接受海外捐赠建图书馆开高校引进外资先河,率先进行学校内部管理改革、建立了一批高新尖端学科……交大的改革实践和成果,得到了邓小平等中央领导的肯定,改革经验被写入全国人大六届三次会议的《政府工作报告》。  

在办学上,范绪箕主张按照学生的爱好和特长进行教学,提出对刚入学的学生实行导师制,发现学生的爱好和特长,帮助他们找到最适合的专业。他还鼓励发展新的跨学科专业,推行启发式教育。  

1983年,范绪箕利用世界银行贷款,挑选了38位成绩优异的交大学子出国留学,并为每位学生选学校、选专业、选导师,这一举措在当时是突破性的。38位“世行生”日后都学有所成,成为各自领域的佼佼者,包括微软亚洲研究院副院长赵峰、密歇根大学倪军教授、现任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机械工程系系主任姚一心等。  

范绪箕在改革开放初期,率领上海交通大学敢为人先,启动了中国高等教育波澜壮阔的改革。  

1970年7月起,交通大学1952届航空系校友马凤山,作为“运十”飞机研制技术总负责人,担任大型喷气客机方案组长。在“运十”飞机研制技术攻坚的力量中,马凤山的同学安继光将军带领严镇、江可忠、严明、周文伯等共同参与了数值计算工作,锻炼了一批交大力学系教师,培养了一批学生。1981年5月,三机部和上海市邀请时任上海交通大学校长的范绪箕任组长,带领55名专家对“运十”飞机工作进行评审,结论是:工程不能停,成果不能丢,队伍不能散。  

2002年11月,上海交通大学依托机械与动力工程学院复建上海交大航空航天系。2004年国家发改委、教育部、上海市发改委决定投资1.88亿元在上海交通大学共建“教育部空天科学技术研究中心”,2005年1月,空天科学技术研究院成立,作为交大航空学科的牵头力量,推动着全校共同服务于国家重大需求的工作。  

2007年,国家正式启动了“大飞机”项目,这是上海交大本世纪“重振航空专业,再续航空辉煌”的重要契机。上海交大通过整合学科与人才优势,抓住机遇,积极参与和服务“大飞机”项目,并以此来提高上海交大自身的师资与学科水平。2008年9月,上海交通大学航空航天学院成立,校友顾诵芬院士、王礼恒院士担任了航空航天学院名誉院长。上海交大与国家“各路”航空主力军一起,创新思路,开创局面,承担了一批国家和企业的重大科研项目,为中国实现航空强国梦共同努力!  

无人机设想

获钱学森支持

1958年范绪箕提出研制无人驾驶飞机的构想,根据钱学森的建议,结合国家导弹研制计划的需要来研制靶机。靶机是一种用于打靶训练的专用无人驾驶飞机, 1950年代靶机在国外得到迅速发展,而在我国还是空白。在“以任务带教学和实验室建设”思想指导下,范绪箕开始着手实验室建设,范绪箕亲自抽调人员组织成立研究室,建成了亚跨超风洞、三轴飞行模拟转台等关键实验设备,先后研制了“南航一号”拖靶机和“南航二号”超音速靶机,并在此基础上演变为“长空一号”无人靶机。为了加快研制靶机,钱学森给南航提供了苏联的AT-1风洞图纸,并提供一批当时紧缺的钢板。这项工作的开展,不仅锻炼提高了教师队伍,而且推动了南京航空学院科学研究的发展。南京航空学院成立了无人机研究所,相继研制成功的“长空”系列靶机满足了国防建设的需要。  

范绪箕对科学技术的发展趋势具有独特的观察力。从1962年起,范绪箕一直致力于热应力学科的发展,主持建成热应力模拟实验设备,完成了国家许多重要热强度实验项目,开拓了我国在该学科的研究和应用工作。1979年后,他在上海交通大学组织成立热应力研究室,致力于热应力设备研制、热应力问题的研究。他指导研究生对热应力耦合理论、焊接相变问题、热测试方法、复合材料热应力等方面进行了大量的研究工作,取得了一系列成果。他提出的物性测定方法,被美国国家标准化和技术研究院出版的《Thermal Expansion of Solids》(固体热膨胀)采用。范绪箕领导1011研究室完成了国内最早的“飞机风挡鸟撞软体冲击问题”和“热结构与热应力研究”等科研任务,他在航空、教育事业方面的贡献和在热应力学科的成就受到国际同行的广泛关注。1983年8月,在澳大利亚悉尼举行的第14届国际冲击波及激波管会议上,范绪箕应邀作了“中国在激波管方面的研究状况”的大会报告,他还是该国际会议主席团成员和特邀顾问。他还先后应邀在澳大利亚国家航空研究院,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明尼苏达大学、普渡大学和新南威尔士大学、加拿大曼尼托巴大学等讲学。  

从1996年起,范绪箕开始研究航天飞机的热防护系统。他在国内率先开展热应力理念和实验应用方面的研究,并在高温应力、蠕变、焊接相变以及断裂疲劳、振动、损伤等诸多领域取得了卓越的成就。目前我国神舟飞船使用的是烧蚀热防护,飞船返回地球后返回舱表面看上去像被火烧过一样,范绪箕梦想将纳米等热防护材料技术应用到神舟飞船上,让神舟飞船“看起来更美”,而且能够像航天飞机一样往返起降。他在92岁完成了《气动加热与热防护系统》,在96岁完成了《高速飞行器热结构分析与应用》。而之后这依然是他孜孜以求的方向。  

退休后仍旧科研

百岁时每天工作6小时

1984年,范绪箕卸去校长的行政职务后,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科研和研究生的培养工作中。他说:“职务上我已经退休了,但我的工作则刚刚开始。”从那时起30年来,范绪箕每天坚持工作6小时以上:72岁开始研究航天飞机的热防护系统,在高温应力以及断裂疲劳、振动、损伤等领域取得卓越成就;92岁和96岁分别完成两篇高水平论文。百岁时还在梦想着,如何将纳米等热防护材料技术应用到神舟飞船上。  

虽然已经100岁了,但“学习”依然是范绪箕教授生活中的主题。“总是有人问我,现在做研究的状态是不是不如以前。可我感觉现在做研究的状态比过去还好一点。”范绪箕教授2013年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因为我没有家累,生活也很单纯,没有太高的物质追求,所以根本不需要费心出去找课题,研究经费只要能做我认为重要的研究就可以了”。  

在他的桌上,摆放着三本最常用的工具书:《辞海》、《英汉大辞典》、《计算机与信息技术术语新编》。这三本书是他每天都要用的。每当有什么新的东西出来,范绪箕教授总是会去尝试着学一学,至于学到的东西会带来什么收益,他很少关注。在上世纪80年代,范绪箕教授甚至还去参加过股票培训班。他说“当时政府提倡大家多了解股票市场,我就报名了股票培训班”。整整一个暑假,他每周有三个晚上从上海交通大学附近的家赶到展览中心附近上培训班,结业时培训班说可以让学员买认购证。想起这段经历,范绪箕教授忍不住笑了:“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我就是来学点新知识的,没打算买卖股票什么的。”  

1958年,老先生最早提出发展无人机构想,最近十多年则一直希望能够通过高分子材料的研究解决航空器的热防护问题。这也是为什么一有相关的国际会议,他就会赶去参加,他说:“现在很多高分子材料的研究和化学关系很密切,但是讨论性能的很少。”所以近年来,他又开始给自己补充了很多与化学相关的文献资料。  

他分别在92岁、96岁完成了两部学术著作,挑战人类从事科研的年龄极限。他的“关门弟子”、在中国航天科技集团上海八院从事科研的郑京良说,当他把足有两本辞典那么厚、洋洋十万言的稿纸交给学生时,众人惊呆了。原来,范绪箕电脑打字时手指已不太利索,他将文稿一个字一个字写在A4纸上,请学生转换为电子文档以便出版。  

在2012年的第九届中国国际航空航天博览会上,中国多种世界先进水平的“无人机”集体亮相,获得中外人士的广泛关注。众多媒体蜂拥而至,纷纷询问这位最早提出中国“无人机构想”的科学家有何感想,当年99岁高龄的范绪箕感慨地回答:这是我一生的理想之一,我非常高兴地看到理想在变成现实。  

虽然高龄

对学生吸引力始终很大

做科研的最佳年纪,是50岁以前,尤其在一些高新技术领域,年轻而有活力的导师似乎更有吸引力。但在航空航天研究领域,范绪箕教授却似乎是被时间施了魔法的人,对学生始终有着很大吸引力。  

关于这一点,郑京良很有感触:“基础学科研究需要的就是长期的坚持。有了长期的潜心研究,即便不起眼的业界消息,也会被范老看出未来的研究方向。”  

2006年我被系里分到范绪箕教授名下读硕士生,第一次见到范老,看到自己的导师年龄这么大,完全无感。”郑京良说。  

开始读研,范老给他指定的研究方向是当时的冷门方向——热防护。热防护是航天领域的重要研究,主要用于航天飞机。火箭或飞船都是用的防热涂层,返回时会燃烧完。但航天飞机要反复使用,必须得用热防护技术。但当时中国没有发展航天飞机的计划,郑京良很担心毕业后找不到工作。  

没想到研一刚结束,美国就公布了航天飞机制造的最新进展,随后中国也将航天飞机列入了发展规划。一下子从“冷门人才”变成“热门人才”,郑京良后来才知道,加州理工毕业的范绪箕教授每天必看美国的NASA网站和科研学术网站,“范老在航天领域积累了70多年的经验,很多时候别人看热闹的信息,在他眼里却预示着行业的发展方向。更重要的是,他认为航天技术有很多都不是眼前用得上的,但未来国家发展是一定需要的。”  

范绪箕教授曾说:“我从事的研究永远都不是热门,也不会给自己带来大笔收入。但坚持的时间越长,越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以前,我以为跟着年轻的导师会更有活力,但是现在回头看,搞基础研究跟着范老这样年纪很大的导师很不错。”郑京良说,“至少我们在接受他的指导时,所做的都是真材实料的研究,而不是跟着导师为横向课题、为了赚钱而奔忙。”  

健在时,范绪箕教授的生活平静而朴素。两年前,100岁的范绪箕教授每天早晨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看当天的科研动态,然后去实验室做实验,去年实验室刚刚购买了一台光学仪器,他还在研究这台仪器的光学性能。他每天的生活很规律,早晨起床后就吃面包牛奶,晚上回家就自己简单做个汤或者蒸条鱼,中午两个包子,再加上自己前一天晚上做的菜。天冷的时候就吃个苹果,天热的时候加根黄瓜再吃点番茄。晚上就看看书、看看电视。 

来源:《东方早报》 2015.11.24 第A02版 大新闻  

原文: 102岁中国无人机之父范绪箕 逝世 百岁时仍每天工作6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