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首家24小时不打烊书局:凌晨三时与蹭睡者斗争

11.07.2015  07:11

   子夜时分奢侈的安静

  安静也成了一种奢侈——20岁的程霞(化名)就这么认为。这位皮肤白皙、穿着水墨般质感长裙的宁波女孩来上海赴约看朋友的画展。结束之后,她和无数来上海的观光客一样,来到了上海的地标之一:人民广场。

  站在人民广场,她突然想要逃离。熙熙攘攘的人群让她心烦,于是,来到大众书局,找到最里面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读起了书。为了不被打扰,她特地将手机调至飞行模式。从夜里9时到凌晨4时,她已经读完了包括高晓松杂文集在内的3本书。

  安静的环境,不受限制地读书,是她许久未曾经历的“奢侈”。

  英语专业的她,每天的生活被翻译、学习和社团活动切割得七零八落,一个多月都没能静下心读书。所以这次前来简直是一次释放,让她体味到一种久违了的“如饥似渴”。

  这种“奢侈”般的感觉也吸引了马阿姨“有家不回”前来夜读。马阿姨有着多数上海阿姨所共有的外在特征:烫发,眼神犀利,走起路来步履匆匆,精力充沛,看不出已年近花甲。

  生长于书香门第的她对于读书环境的要求有一种“执念”,“看书也要氛围的”。一次,在参加思南公馆读书会时,她皱着眉头抱怨有人“穿拖鞋还来什么读书会!”她的最爱是曾经坐落于南京西路的原上海图书馆,多年前在那阅读被她奉为“法国大餐”的外国名著让她至今难忘。而电子书,在她看来仅仅是快餐。

  创意的产生也需要一种安静的氛围,所以从事网站平面设计工作的Talen和李俊特地在子夜时分来寻找灵感。Talen今年35岁,戴黑框眼镜,穿紧身牛仔裤。李俊于1990年出生,刚入社会工作两年,穿着打扮还像学生,言语不多,虽是Talen的合作伙伴,却更像是他的徒弟。

  对于他们而言,“白天人杂,东一句西一句”,夜晚才是灵感爆发的时间。为了找寻灵感,他们也曾半夜逛七宝老街,周围一片安静,只有两人的聊天声,而在这样天马行空的聊天中,灵感就产生了。大众书局是他们新近开发的灵感宝地。

  如果很直白地问这些夜读人为什么选择在深夜来书店,他们中一半人的回答是偶然为之,比如赶不上地铁迫不得已才来过夜;而另一半人的答案则是“习惯使然”,家住附近的55岁的张先生近年来一直把夜间逛书店当成习惯,“就像女孩子喜欢逛商场一样”。

  而多数的习惯使然也是在多次“偶然”中渐渐形成的。在上海理工大学读大三的小王就是如此。早在2012年,刚上大学的他就已经知道大众书局是一家24小时书店,但他当时只是在白天偶尔来逛逛。一次他到福州路办事,晚上不想回学校,就跑到大众书局过夜。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并没怎么看书,只是躺在木凳子上呼呼大睡。后来再去则纯粹是因为想骑车了。这位平头、黝黑、戴着圆形黑框眼镜的男孩的最大爱好就是骑行,平常骑着单车穿梭于上海各处或更远的地方。一次,他随意把终点设在距学校11公里的大众书局,到书店后觉得看看书也挺好。

  慢慢地,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他在夜晚想骑车的时候,就半夜从学校骑行1个小时到大众书局,然后读书到天明。如今,这已演变成一种习惯。

   凌晨三时与蹭睡者的斗争

  大众书局的工作人员都对一位每夜都来、但行为有些怪异的老人印象深刻。“他一定会来”,这句话在2分钟内被店员小张用极其肯定的口吻强调了5次。小张的话果然应验,12时刚过,门帘掀起,走进一位老人:身材枯瘦,面颊凹陷,脸上布满皱纹,戴着一副古板的眼镜,看东西时呆呆的,褪了色的蓝紫色旧式工装像是挂在身上。他总是背着双手、驼着背、拖着脚步,沿着书店的每个书架走一圈,时不时抽出一本,一边喃喃自语,发出些评论,遇见店员就会粗着嗓子强调一句“我是办了会员卡的”,仿佛每次说话都调动起胸腔内的所有气力。

  他姓章。章老先生如此在意的会员卡,是来大众书局夜读的通行证。今年1月末,6张一模一样的告示被贴在了大众书局的墙面和立柱上,上书:“自2015年2月1日起,本店夜间限定只为大众书局持卡会员开放,不便之处敬请谅解。”据大众书局的总经理助理董谌谞介绍,此举意在通过提高“门槛”将一些蹭睡者拒之门外。

  实际上,这并不是大众书局第一次针对蹭睡者采取应对措施。早在2012年11月初,该店就推出了“夜间阅读卡”,要求晚上10时以后进入大众书局的读者,无论是否大众书局的会员,都要凭借有效证件或会员卡办理此卡才能在店内晚间时段读书;通过实名登记每位夜读读者,从管理上隔绝安全隐患。

  然而,此举收效甚微,流浪汉、醉汉蹭睡的事仍不少发生。配合者赶一赶就走,顽固者还非得警察亲临现场才行——打电话报警的事,在夜间值班店员小王工作的短短几个月内就遇到过三五次。此外,偷书也是让书店最为头痛的事之一,而深夜又给窃贼提供了绝佳的掩护,一位读者曾在今年年初的某夜亲睹一男一女偷藏了40多本总价上千元的书试图离开,最终落入法网。

  现今,理论上来说,办理一张99元的会员卡才能成为“夜读人”。但实际上,“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夜间店员对于准入的管控“留有余地”,对待读者和蹭睡者并不一视同仁,按照店员自己的话说,他们“会看人”,明辨“真正看书的人”和“假装看书的人”:比如说同样是睡着了,有些人是看书看累了才趴在桌上休息;而有些人则明显就是躺上去专程来睡觉的。

  然而,不管是否读书,鲜有夜来者能坚持整晚不眠。凌晨2时至3时,困意渐渐弥漫了整个书店,“坐垫保卫战”成了大家入眠的前奏。半夜以后,由于管制较松,大部分读者都会离开书店里散布各处的长椅,向书店中心的咖啡吧靠拢,因为那里汇聚着整个书店最舒服的座位——先到者可以占领沙发,而后来者能找到带靠背的藤椅也不错。而相对于咖啡吧里的60把椅子,只有沙发才配备的紫色坐垫才是真正的稀缺品——不少人都需要不止一个坐垫垫在头下、腰下和盖在身上。于是,2时30分左右,会隔三差五地有人从座位上起身,穿梭在各个沙发间搜寻多余的垫子,所以有些人起身上个厕所的工夫就会发现自己辛苦“”的垫子不见踪影。面对此景,很多人只能自认倒霉,摇摇头后寻找其他目标;也有的人眼尖,会一眼发现那个拿走自己垫子还没有安顿好的家伙,立刻疾走过去“夺回”,还会“赠送”对方一个狠狠的白眼。

  在通宵不灭的灯下坐在椅子上睡觉显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不过有些常来“蹭睡”的顾客却深谙“睡觉策略”。抢先占据沙发后,他们往往会娴熟地将并排放置的两个沙发,相对拼接起来,构成一个加长版“婴儿床”,并将几个垫子叠放在一端充当枕头,之后蜷缩身体躺入其间,将包抱在怀里,盖着外套入睡——这样的简易“睡床”多的时候能达到7张——几乎摆满了整个咖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