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如何长大成人? 返沪知青子女访谈录

27.07.2014  10:57

      一想到父母期待的眼神,我们只有忍气吞声,刻苦读书

      金大陆是上海社科院的研究员,知青史是他长期关注的一个领域。当我向他请教这个选题时,他建议我去看看他1990年代编著的一本书——《苦难与风流》,并且特地推荐我看其中的一篇文章。当时,他满上海地跑,约人书写各自的知青经历、感受和思考。其中,他参加了南市区的一个座谈会,与会者不是知青,而是他们的下一代,回沪知青子女。“说实话,开得很凄然,女孩子全哭了。”他记录了一位男同学的口述,收入了《苦难与风流》一书中。这位男生是南市区一名中学生,名叫戴炎,算来现在也应该三十多岁了。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到这篇报道,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在上海,过得如何。
  
      征得金大陆的同意,将戴炎当年的口述摘录于此。

  听父母说,他们是“一片红”中离开上海的。这唯一的选择苦了他们,也苦了我们。他们不能回上海,但他们对上海非常依恋,依恋到可悲可怜的地步。现在政策规定可以回来一个子女,他们就像旱天里喝到了甘露,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可我们回上海,寄人篱下,这个滋味谁尝过?我班上一个女同学,跟舅舅住,舅舅家每晚搓麻将到深夜,她就只能深夜睡觉。我们男子汉,有泪不轻弹,但心里流泪啊!有时真想回去算了,乡下自由、痛快,有什么不好?但一想到父母那期待的眼神,一想到他们心中的希望,我们只有忍气吞声,刻苦读书,争取考上有住宿条件的中专技校。我们这一切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父母,将来有个落脚点,为了补偿他们心理的不平衡。我外婆家在十六铺,这里有上海最大的批发市场,我认为上海真大、真活,这是大有闯头的。所以,我再困难也要留下来,考不取学校做生意,打工也要留下来。
  
      二十多年前,父母打着背包去了乡下;二十多年后,我们作为子女回来了。二十多年前父母是激动的,二十多年后我们却是现实的,其间有很多的故事和苍凉。生活在上海的同龄人比我们幸福,因为他们的父母早早地就回来了,我们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妈妈每次回来探亲都流着泪对我说这句话。我深深知道,对我们这批回沪知青子女来说,父母是那个时代的牺牲品,我们则是父母牺牲品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