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代人有太多的"怕" 返沪知青子女访谈录

03.08.2014  11:24

      他们经历过什么样的生活?让一份20多年前的调查报告来说说
  
  “回沪知青子女很少有人体贴谅解

  “这周看了知青子女的报道,感受很深。”读者朱新玙是一位“老三届”知青,他看到上期报道后,给编辑部写来电邮。
  
  “我们家有三个知青,孩子都走不同的道路回到上海,现在都成家也有了自己孩子。他们每个人都靠自己,走过了一段艰难的路。你们文中讲的那种离开父母,独自回沪的知青子女,当时上海文件中说大约有24万。起先必须是初中毕业才可回来,几年后因为人不多了,就一次性解决。我就是这个类型,女儿是1992年回到上海,他们的甘苦远远比文中提到的艰难。
  
  这位读者所言非虚。
  
  艰难给人磨砺,也会让人沉沦。1990年代初,上海出现一个新动向:犯罪人员中有部分是返城知青子女,上海市有关政法机关和部分政法院校的同志们联合组成调查小组,开展5个月的专题调查。全面了解知青子女的生活状况,并将调查结果连续刊登在1992年的《青年学报》上。
  
  记者在图书馆借阅了这份泛出黄点的旧杂志,读到了当年那份由马传荣执笔,名为《理解·关心·保护——本市回沪支(知)青子女情况调查》,并摘录部分内容刊登于此。
  
  知青子女究竟经历了些什么?这些经历如何影响着今日的他们?人们如何超越昔日艰辛在心中烙下的惧怕?……在这个意义上,这份20多年前的调查报道,并不过时。
  
  1、四分之三之多的回沪知青子女目前正好处于初中毕业,是重新选择职业包括继续参加中专、高中、技校和职校就读的时期,人们常说,由学校进入社会是人生的第一转折时期,说明这一时期对每个人是多么的重要和关键。回沪知青子女此间很容易让忧思愁绪包裹,因为他们不能和同龄人一样,时时事事收到父母无微不至的关怀指点,心里的烦恼和忧愁惟有凭依自己来排解,在问卷调查时,有84.3%的回沪知青子女在“你认为你这个年龄能得心应手地处理身边每件事情”的命题中答道:“很难很累”。
  
  2、在座谈中,我们询问回沪知青子女:“为什么在政策允许的情况下,你们有的愿意回沪,而大多是人却不愿回沪?”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不愿意离别原地正如我们父母不愿离别上海的心情一样。我们的父母尽管现在‘入乡随俗’,生活等各方面的条件也可以,但他们对大上海都有一种失落感和依赖感。他们忘不了属于他们‘第一故乡’的真挚感情,而我们恰恰与他们相同,我们也忘不了属于我们‘第一故乡’的执着情愫。
  
  3、住房矛盾突出。在实地观访中,我们发现96%的回沪知青子女清一色住阁楼,居住的小天地除只能安放一只纸箱或皮箱之外,其他生活用品只好存放或寄放他处。还有一定数量的回沪知青子女生活无“自主权”。一位回沪女青年对我们说,有位“老乡”回沪后和奶奶同住,奶奶每天晚上搓麻将,她就只好待在旁边,等他们“方城大战”结束才能睡觉。有时实在等得累了,劝奶奶和“搭子”早点结束,就会遭到他们的一顿数落:“小江西,侬勿搞错,这房间的产权不是侬的,勿识相当心叫侬滚蛋。”“老乡”只能忍气吞声,含泪把这些苦楚埋在心底。有意思的是,当我们到这位女青年所在居委了解,我们才知道她所说的“老乡”就是自己。由于住房紧张,有的回沪知青子女只能承租他们房屋,因租价昂贵,个别回沪知青子女现在居无定所,成了无家可归的“小拉兹(注:拉兹为印度电影《流浪者》的主人公)”。
  
  4、87.5%的回沪知青子女的监护人年龄都划进了老年人圈层,48%的监护人是“人生七十古来稀”的老翁老妪,他们在履行监护人职责时只知道“不让他们外出,不让他们轧坏道”就算“万事大吉”和“尽到责任”。有96%的回沪知青子女平时不与监护人交流思想,有93.2%的监护人也认为与“回沪知青子女难以交谈”,彼此之间都有“无共同语言”的感觉。据有关部门反映,约64%的监护人属于“抽壮丁”或“”来的,都不愿多管“闲事”,无奈于种种缘由而充当监护人。
  
  5、回沪知青子女目前正以回沪前所在地域为单位,结成“小帮派”和“小团伙”,这种现象说明,回沪知青子女的心理思维与上海现有同龄青年的心态相差较大,依赖原所在地的“哥儿们”或“姐妹们”的群体力量保护自己,“众人拾柴火焰高”的思想在回沪知青子女中普遍存在,他们很少考虑个人价值的取向与上海“站住脚”的作用,还没有找到自我发挥、自我创造的“开创大上海”的有效途径。
  
  6、我们从610名回沪知青子女的就业情况来看,有3人分到机关工作,占0.5%;有10人分到医院、学校工作,占1.6%;有254人被录用到工厂工作,占41.6%。参加工作后,不少人对所在单位的工作不满意:一是所在单位分配工种时,往往将回沪知青子女分到了最苦、最差的岗位;二是在提干、晋级、派员参加培训、奖金分配和疗养等方面,很少考虑知青子女;三是回沪知青子女因生活习惯有别于同事,周围人际关系较难相处,很少有人体贴谅解等等。
  
  备注:该次调查对象的时间跨度为1988年10月至1991年4月,调查对象的地域范围是本市南市等4个区的街道,并随机抽查了610个样本,调查期间,择用了实地观察、访谈、发放和收集问卷、座谈会等多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