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管辅警和警察一起守护上海1100余个路口
中午11时30分，27岁的蒋春国笔挺地站在武宁路、余姚路路口一侧，与对面的同事张琳遥相呼应。
一辆非机动车正准备闯红灯而过，伴随一声短促尖利的哨响，他挥出的手臂与手掌保持标准的垂直位，非机动车应声而停，退回停车线内。
从早上7时到晚上7时，这个路口始终能看到至少两个这样的身影。乍一看，蒋春国和张琳穿着和交警差不多的深蓝色制服和反光背心，但背心上却印着“交管”二字——今年交通大整治以来，上海组建起4200余人的交通辅警队伍，已在全市1100余个路口和相关路段逐步承担起协助指挥交通、疏导拥堵和辅助执法等工作。
他们能代替警察执法吗？他们能管好复杂的交通吗？市民发现他们不是警察后，他们还能发挥作用吗？
长久以来，法律地位不明、职责权力不清，虽然辅警在社会治理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作用，但也因缺少统一规范标准，背负“临时工”之名，社会认同不高。
今年11月29日，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规范公安机关警务辅助人员管理工作的意见》，从管理体制、岗位职责、人员招聘、管理监督、职业保障等方面，提出了规范警务辅助人员管理工作的具体措施和要求。
以今年上海交通大整治为契机，上海建立起统一、规范的交通辅警管理制度。这既是此次大整治的一大亮点，也成为规范使用警务辅助人员的实践和探索。
守底线控制好情绪遵守职业规范
今年3月，部队退伍的蒋春国从山东老家来到上海，在人才市场出入，“想找一份跟在工厂里不大一样的工作。”
一份招聘交管辅警的广告吸引了他。尽管对于辅警究竟要做什么并不清楚，但这个“警”字让他觉得能跟自己过去的经历衔接。
“面试过程很严格，跟当年征兵一样。”蒋春国回忆，当时甚至检查了身上有无纹身。事实上，蒋春国在部队的经历也使他获得了面试官的青睐：“讲纪律讲规范，对于辅警来说至关重要。”
“辅警”“协警”“执法助理”……对执法辅助力量五花八门的称谓，折射出过去辅警管理的欠缺。这一次上海交管辅警从招收开始就有明确规范：按照辅警配置数量与辖区面积、交通管理业务工作量相匹配的基本原则，由各区政府出资，交警总队业务指导，实施统一、规范管理，受过刑事处罚或治安管理处罚、有较为严重的个人不良信用记录等人员“一票否决”。
蒋春国第一次站在路口“实习”，潮水般的车流向他涌来，这是他过去从未经历过的，当时他就想“我真的能做得了这个工作吗”？
静安公安分局交警支队民警、上海市2016“平安英雄”候选人之一的唐立宏是这批交管辅警的带教民警之一。“年轻人学基础知识、指挥手势很快，难在实践。”他记得第一次带着这批交管辅警上街的场景，阻止非机动车和行人违法，有人直愣愣冲上去，憋红着脸，半天才吐出几个字“退、退一点……”违法者几句话就让他们不知所措。
“站在马路上，你们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交警也一样。不管对方什么素质，你们都要控制情绪，保持规范。”唐立宏培训时再三跟这些年轻人“打预防针”，要他们守住“底线”。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没权罚我？”“那么多人骑车，你盯着我干吗？”上岗不久，蒋春国在武宁路、康定路路口遇上一个送外卖的青年闯红灯，拦下后就招来一阵骂。被民警处罚后，外卖青年还回看他一眼：“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遇上蛮不讲理的人，没点情绪是不可能的。”作为静安交警第二责任区辅警队的副队长，蒋春国回到宿舍常听到同事们吐槽，毕竟他所在的队伍，平均年龄才25岁。但情绪发泄掉，第二天照常精神抖擞地上班。有辅警在本子上通俗地记下唐立宏所说的“底线”：遵守职业规范，绝对不准粗暴，绝对不准骂人。
执法权交警与交管间的核心差异
交通大整治开始，市民陶洋和不少司机一样，被“全城皆警”的阵势给震住了。但不久后他就发现交警与交管的区别，他担心交管会不会是马路上的“稻草人”——只能“吓吓人”？
余姚路、武宁路至康定路、万航渡路一段，支小马路狭长，一度成为违法停车“重灾区”。蒋春国曾在这一带劝离违法停放的车辆，一些“懂经”的驾驶员故意挑衅他：“我愿意停这里就停这里，你管得着吗？”蒋春国没跟他们正面冲突，而是迅速将情况通报，附近交警赶到现场对违法停放的车辆逐一依法处罚。
“现在很多人都知道，我们背后有交警在支持，配合度也越来越高了。”如今，蒋春国感觉越来越“管得住”。当他在路口周边一些道路劝离临时停放的车辆，或是阻止准备闯红灯的自行车，这些人看到他反而连声道谢：“还好是你们交管来，交警来就得被罚了。”
一些地方还在尝试扩大辅警的工作范围，让他们协助取证：针对违法停车这样明显的交通违法，由辅警携带设备拍摄照片、视频取证，由交警认定后开具处罚决定书。
“过去，我们高峰时段忙于疏导交通，有时看到交通违法也来不及去处理。”在不少一线交警看来，辅警上岗后担负起指挥交通、疏导拥堵等职责，他们得以全力投入执法管理，而“执法权”正是交警与交管的核心差异：“过去高峰时段，一度出现‘警在法不在’的状况，通过这几个月的大整治，规矩重新立起来了——无论交警还是交管，有人在管，很多人就不会违法。”
“辅警要有效弥补警力不足，实践中就要合理分工、科学部署，与交警形成很好配合。”在一些专业人士看来，上海正在进入良性循环：交管辅警工作越认真，交警就有更多精力投入执法管理；交警执法管理越严格，辅警工作就越有效果。
这样的效果陶洋也感受到了。今年7月2日早上7时40分，镇宁路270号门口地下水管爆裂，加之清晨暴雨，延安路至永源路上积水严重，修复最快也要到第二天。静安交警支队第一责任区警长孙文俊在各路口留足必要警力，调动其余民警和辅警集中处置这一突发警情。民警负责在路口和周边引导绕行，辅警则在路边引导非机动车和行人。辅警徐涛涛和梁海浪两人轮流背负、搀扶需要帮助的市民达百余人：“万一水面下窨井盖松了，或是有玻璃怎么办？我们踩准一条路来回护送，群众安全一点。”这起突发事件未造成交通拥堵和次生事故。当天路过的陶洋看到这一幕，特意在微博上为交警和辅警点赞：“这样的默契，是上海这座超大型城市所需要的。”
参与者主动地融入交通执法管理
晚上6时许，下班后的唐立宏悄悄来到路口，观察这批交管辅警现场工作的情况。
武宁路、余姚路路口，武宁路被轨道交通14号线工地占去一半，有限的车道辟出一根可变车道，晚高峰时由南向北通往普陀方向。这时张琳和同事王方方变换中午站位：一人站在可变车道边，一人守住东侧人行道。待余姚路上红灯亮起，两人再跑至可变车道旁，以手势引导车辆尽快通过。
唐立宏暗暗叫好：“他们知道变换站位引导交通，说明他们在观察道路情况，根据实际情况来指挥。”
“一开始他们只是聆听者，交警怎么说他们怎么做。”在唐立宏看来，已经开展9个月的交通大整治，交警与交管的关系正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今年10月1日，唐立宏参与国庆观灯交保，休息时好些交管追着民警提问：“第一百货公司是不是靠近人民广场？”“从我们这儿到静安寺怎么走最方便？”令唐立宏印象深刻的是，这些交管辅警还会把答案记在笔记本上：“这时他们成了提问者，把问题抛给交警，希望寻求解答。”
蒋春国曾经对上海繁杂的路网和汹涌的车流感到紧张。一开始站马路上，有人找他问路，他答不上来，下班后就骑着车在周边转悠：“记住每一个地方的标志性建筑。“第一个记住的是静安寺，因为问的人多。”轨交14号线开工，他所巡逻的线路上多个路口都受影响。他与同事商量，根据每个路口情况，设计不同的疏导站位，把方案拿给交警征求意见：“他们不光是依照规范在执行任务，也在不断思考改进工作。”连唐立宏这样擅长交通执法的“老法师”也忍不住称赞：“他们已经成了参与者——从行为到心理，他们越来越主动地融入交通执法管理的大环境。”
一些交管辅警说：“看到一个路口管得好，我们都很骄傲，这有我们的一份功劳；要是干得不好甚至犯了错，也有纪律约束我们。”
《关于规范公安机关警务辅助人员管理工作的意见》的出台，从国家层面明确辅警人员的身份和管理体制，建立健全日常管理制度、培训制度、晋升和表彰机制、投诉和退出机制等，让辅警的管理有章可循、有据可依。
蒋春国从不认为自己只是“执法临时工”。他跟同事说：“穿了这身衣服，我们就是半个‘交警’，我们不能给这个职业丢脸。”
迷上这身制服
虽然大学学的是工商管理，但李雪宁大学一毕业就报名做了辅警管交通，用他的话说，就是喜欢这份工作，小时候常梦想做交警。而这份向往却是因父亲开车多次被开罚单而萌生的。“我当时就觉得有错必罚的交警特别有正义感，从此迷上了那身制服。”
头顶白帽，身着深色制服，外披反光背心，手拿红色指挥棒。在上海的马路上，出没着这么一群人们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交通辅警。如果不是反光背心上分明写着的“交管”二字，很多人想必会把他们当成交警。
交通大整治以来，上海创新机制，把“落实执法管理责任”作为交通管理勤务机制改革的核心目标，全市4200余名辅警走上街头，协助疏导交通，成了“大整治”重要的辅助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