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梅娘同行的香港女孩

04.01.2017  10:33

  对梅娘这个名字,我是到最近十来年才听闻,直到黄芷渊送我她们同梅娘的通信集《与青春同行》。

  让我感动而惊讶的是,她同她们的通信竟然维持了十五年之久,直到她92岁去世。

  芷渊长大了,比她的同龄人成长更快。

  “汹涌澎湃的大海,是个绚丽的背景,铺天而来的大浪是一种势头。”“这瞬间的凝眸,既是惜别更是前进,既有胆怯更有憧憬。那些熬过冬眠的杜鹃,是攥足了怒放的勇气的,是真实的有备而来。这种生命的绽放,是自然的亮点,更是绚丽生命的展现。”“战争止止停停,争权称霸的硝烟烽起,人在作践自身,只有文化才能消弭,才能改善。

  难以想象,如此充满生命力的文字,竟然出自一位九十岁老人之笔下!而且就在那时,她装上了心脏起搏器,还忍着摔断左臂的伤痛与不便。她就是作家梅娘———孙嘉瑞;而她的这些话,是送给比她整整小七十岁的一对香港小姐妹———黄芷渊和黄茵渊。

  她们间的隔代通信最后汇集成书,2011年和2012年分别在北京和香港出版。北京版《邂逅相遇》的书名也是梅娘自己选定的,源自《诗经》中“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香港版书名《与青春同行》,意思更加清楚。梅娘2013年5月去世前,这两本书或许就在她案头枕边。

  对梅娘这个名字,我是到最近十来年才听闻,才知道有这么一位被历史泥沙埋没许多年的现代文学家,却也一直没看过她的任何旧作新篇,直到黄芷渊送我她们同梅娘的通信集《与青春同行》。

  让我感动而惊讶的是,她同她们的通信竟然维持了十五年之久,直到她92岁去世;而那期间,她们也从十岁不到的香港小女生,进入中学、大学。让我深有感触的是,她在同她们的通信中常有一种青春同辈的感觉,就像她要通过她们的成长来实现自己已经失去机会的青春梦想。而今天芷渊又用刚出版的《我们在现场———从香港出发》来告慰梅娘奶奶,她真的长大了,成为一名奔波在新闻第一线的记者。

  我同芷渊是凤凰卫视的前后同事,我2009年离开时她还在香港读大学。或许我们在上海世博会现场擦肩而过,她为德国慕尼黑市长夫妇的影展当英文翻译,而我在那六个月期间几乎跑遍了每一个场馆。我们第一次见面是2016年初台湾的一次采访活动,之前我已经听凤凰的老同事提到过她,也在新闻报道中看到过她出镜。

  梅娘对芷渊的事业选择感到由衷的高兴,甚至兴奋。她说:“芷渊是优秀的,不在于她有过一关斩六将的大将气度,不在于她具有甜美的职业语汇,使芷渊生辉的是她的一颗善心———有这样的情怀垫底,你的记者生涯将芳草处处,你将拥有饱满的生命意义。

  而我从芷渊进入凤凰卫视后的第一次海外现场报道,就看到当年我们草创时天不怕地不怕的“疯劲”。一个电话,就让她从繁华的香港马上前往泰国金三角动乱杀戮之地,采访当时刚刚发生的中国两艘商船被劫、13名船员被杀的大惨案。其间,为了紧跟采访对象,“我一路小跑,脚底忽然一滑,一只鞋不小心甩脱了。我担心追踪的新闻从眼皮底下溜走,一把从地上抓起鞋来,提着它拼命向前跑,一边不忘用电话和总部做现场连线直播。路人看到大街上一个一手提鞋一手打电话一路疯跑的半赤脚女孩子,眼光都显得怪怪的……”———典型的凤凰“疯子”!

  五年来,芷渊已经迅速成长为凤凰卫视第一线主力记者,很不简单,也很不容易。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香港女孩,读的又是圣士提反女子中学这样的英文名牌中学,照理就应该是养尊处优的“番书女”。她却偏要当一名奔波于世界各地的新闻记者,每天都要面对各种痛苦和阴暗,“更加觉得世事无常和生命的脆弱”。她告诉梅娘:“如果当初艺术系毕业,我选择的不是传媒工作,也许生活会截然不同……不过,我很享受走在社会前端,见证着大大小小事情的发生,紧贴社会的步伐,与之一起成长……

  但她的才能正是在新闻第一线得到了展现。她语言能力强,地道的广东话和普通话,英文又好,国内外采访都不成问题。她还会画画。在《我们在现场》一书里,除了她在采访中拍的照片,还用好多幅素描速写记录下新闻现场。当初,也正是因为她的画画才能引起了梅娘的注意和欢喜,才有后来延续整整十五年的往来通信。

  上世纪九十年代,搁笔多年的梅娘重新撰稿。1997年前后,她开始为香港的孩子写作,或者让那里的孩子为自己的文字配图,或者为他们的作图配文,三年后在香港成书《大作家与小画家》。这里的小画家就是黄芷渊。她的妹妹黄茵渊也有画画天分,在一次香港纪念封的设计比赛中获得冠军,作品印制发行;芷渊则获得优异奖。

  这对小姐妹开始同梅娘通信,正是香港回归那年。可以说,她们就是回归后成长起来的新一代香港人。

  芷渊有她特别的地方。比如在她的《我们在现场》记叙中,最多篇幅不是用来谈自己,而是写凤凰卫视的诸多摄影师和工程技术人员。做过电视新闻的都知道,他们本来就是新闻采访团队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甚至可以说是核心成员,往往也最辛苦。但他们很少会在镜头前出现,观众也把心中的赞美都留给了主持人和记者。而芷渊不仅写到了他们坚强,也写到他们作为好丈夫、好爸爸的温柔,尤其当自己出生入死时如何不让家人担心。

  看到芷渊如此把采访团队的同事放在心上,我深受触动。芷渊长大了,比她的同龄人成长更快。或许,在她身上有着梅娘的影子。

来源: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