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书展第一次有了手语翻译  

“老庄老庄，为什么老子在前，庄子在后？是不是因为老子姓李，唐朝的皇帝特别推崇他？”听到提问，复旦大学中文系主任陈引驰笑道：“这个问题很有意思。”这是发生在今年书展特别项目国学馆“七天七堂课”上的一幕。特别的是，提问读者是位听障者，与台上学者交流中，必须有个“桥梁”。在手语翻译唐文妍、程莹的连接下，无声世界的“大门”被推开了。

一个示范性的信号

在上海书展会场出现的唐文妍总是一身黑色上衣，昨天是她在“七天七堂课”担任手语翻译的倒数第二堂课。黑色对比度高，方便听障读者捕捉她的动作。交谈时，唐文妍习惯配合各种身体动作，让人禁不住被她的谈话内容所感染。“有听障者在场的情况下，都会同时用手语。”唐文妍说。2004年开始学手语起，这个习惯慢慢变成她下意识的反应，无论周围是否有生活在无声世界的人，她都更愿意调动肢体的各部分成为“说话”的一部分。

“经常在马路上看到聋人朋友比手画脚、‘聊’得兴高采烈，很想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呢？”当时20岁的唐文妍开始想学手语。一转眼，已经14年了。记者问，一个零基础者学手语要花多少时间？她想了想：“那要看学到哪种程度。如果是与聋人朋友日常交流，经常和他们待在一起，3个月足矣。但要同时精通汉语、手语和翻译理论，十年磨一剑吧。”

为以文史哲内容为主的专业讲座担任手语翻译，是唐文妍的第一次。而在活动现场设立手语翻译，也是上海书展的第一次。两个“第一次”在国学馆“七天七堂课”相遇，唐文妍感到“非常有意义”。“这其实是一种信息无障碍的努力”，为听障者配上字幕，他们也可以阅读、接受信息，“但手语就是听障者的母语，人在使用母语交流、交换信息时，是最放松的，也是最流畅的”。在唐文妍看来，上海书展不仅是上海的活动，更是在全国具有影响力的平台，手语翻译的配备更像是一种具有示范性和号召性的信号，“这对听障者本身的身份认同，和听障人群融入整个社会来说都是一种良性的影响。听障群体需要发出自己的声音。”

手语翻译难在哪里

唐文妍的团队接到要为“七天七堂课”担任手语翻译的任务，是在书展开幕前半个月。“七天七堂课”的课程表上，“傅杰：从《论语》看孔子的学习观、张国刚：《资治通鉴》中的‘正’与‘奇’、辛德勇：窦氏兄妹的政治危机与《燕然山铭》的刊刻、刘永翔：诗与好诗、陈引驰：道家老庄的智慧、姚大力：与司马迁对话、樊树志：张居正改革漫谈”，主讲人都是清华北大复旦华东师大等顶尖人文学者，所涉题目涉及文史哲等国学各角度。提前阅读相关内容做准备是翻译必做的功课，对于手语翻译来说，还有一些特殊的难度，其一是学术名词，最简单的来说，“帝”与“王”，该怎么区分，怎么翻译？其二是讲座内容中会涉及到大量古籍、诗文原文，如何处理？主讲嘉宾有时还会吟诵一段内容，如何向听障者读者介绍台上正在发生的事？

对于学术类、历史类名词，唐文妍说，不同年龄层、不同地区的听障者其实都有不同的“表达”，手语也分普通话与方言。年轻的听障者学过拼音，同样是翻译孔子、老子，年轻人用的是拼音法——用手势比拼音的第一个字母；年长一些的听障者可能是通过形象理解的，她比了一个作揖的动作，在场者恍然大悟：孔子的画像中经常是这个手势。至于老子，她把双手从脸两侧往下比，是用撸胡子的动作表示的。“手语其实不局限于手，你的表情、手势、身体动作都有语义。”唐文妍说。

比手画脚，还要调动各种表情，90分钟一堂国学课，翻译下来是不是精疲力尽？唐文妍说，手语翻译的核心还是翻译，一个人精神集中时间一般在45分钟之内，这也是外语同声传译要定时轮换的原因。手语翻译其实也是一种“同声传译”，累是一定的，但要及时调整状态，因为每堂课都是必须完成的任务 ，一旦松懈下来，台下听不见的读者就被挡在知识的大门之外。

道不远人，欢迎所有人

让唐文妍和活动组织方欣慰的是，“七天七堂课”现场，每天都有10多个、20多个听障读者早早在前排就座，有人甚至天天来报到。讲座结束后，向学者提问的也有好几位听障读者。“听不见”的他们甚至比一般人“听”得更认真。

“七天七堂课”里，从学前儿童、各年级学生到青年白领、白发老年，年龄层次、知识结构各不相同。手语翻译的加入，让听障者也能加入听众行列。无论台风、暴雨、骄阳，场内总是座无虚席，没有座位，就自发按序站立听讲。“道不远人。”主持人骆新陪伴了每一堂课，在他看来，读者层次多样，可以从这个“课堂”上吸取到的内容也不同。“孩子不一定都能听懂，但可以踮踮脚向上够，这是一种引导；对相关内容比较熟悉的读者也能获取不同学者的不同认识角度。无论是谁，只要有一点收获，这堂课就没有白开。”

如果说上海书展如同一条知识的河流，每天90分钟的“七天七堂课”，就像河流上建一个岛屿。坐一坐，听一听，想一想。这个岛屿，欢迎所有人停留。

手语几问

上观新闻：听障读者对“七天七堂课”最多的反馈是什么？

唐文妍：很多人说“听懂了、很有收获”，说得最多的就是，希望有更多配备手语翻译的阅读活动。

上观新闻：上海能够完成这样任务的专业手语翻译多吗？

唐文妍：不太多，全国来说也不太多。这是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如果有需求，需求大了，相信会有更多人投入这个行业。关键是全社会有更多的共识。

上观新闻：对手语感兴趣的人可以到哪些机构学手语呢？

唐文妍：全国有5所大学开设了相关专业，上海大学文学院中国手语及聋人研究中心是比较专业的学术基地。如果到社会机构学手语，就像学外语要找外教一样，我推荐去有聋人老师的机构学。

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施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