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堆谜团有新解
时隔34年,被誉为“20世纪人类最重大考古发现之一”的三星堆遗址开启了新一轮的考古发掘,古蜀文明的神秘面纱又揭开了一角。那么,新出土的500多件文物宝藏将于何时“上新”?三星堆诸多谜团有了哪些新的解释和突破性进展?带着这些问题,新华社记者张扬专访了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三星堆考古研究所所长冉宏林。
资料图 新华社发
记者:这次发掘对这些坑的年代和性质,是否有突破性发现?
冉宏林:从目前我们的发掘结果来看,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解答这两个问题。我们前一段时间公布了4号坑的测年年代,是在距今3200年到3000年之间。至于说它的性质,我们在8号坑里边已经发现有大量的跟以往所认为的“祭祀坑”埋藏文物不太相同的出土文物,比如红烧土的残块,还有像地板砖的石壁残块等。如果说作为“祭祀坑”的话,那这些属于建筑的部分应该不会出现在这个坑里。对于它的性质,我们目前推测,它应该是属于“祭祀器物掩埋坑”。
这些祭祀器物在埋到坑里之前,在另外一个地方用来做祭祀活动,可能因为某种原因被破坏了,有很大可能性是被火烧毁了,房子倒塌了,这个房子里的祭祀器物也被烧毁、砸破了。因为这些器物属于跟神有关系的东西,当时的古蜀人不可能不管它,所以想要把它们掩埋起来。
记者:在考古发掘现场,我看到坑内的文物一层一层堆叠在一起,这向我们传递了什么样的信息?
冉宏林:首先套用一句比较时髦的话,就是古蜀国比较“土豪”,一次性把这么多的铜器、金器、玉器都埋到坑里。但是,我们再仔细对比研究的话,其实目前我们看到这8个坑里出土的这些器物,应该是古蜀国的“全部家当”了。因为我们在古蜀国其它遗址里都没有发现像三星堆祭祀区这么多的铜器、金器、玉器。三星堆遗址之后的都城就是金沙遗址,我们在金沙遗址里边就没有发现那么多的铜器,为什么呢?因为已经用在三星堆遗址这个地方了。
记者:目前三星堆出土的一些器物是否能够体现出同时期中华文明青铜铸造最高水平?
冉宏林:古蜀文明的铜器,它们的铸造技术还是赶不上同时期中原地区的。无论是对于铜矿原料的冶炼技术,还是对于铜器铸做的技术和方法,还有铜器的打磨、造型、细部的纹饰等方面,和中原地区铜器都没有办法相比。
但是古蜀国的铜器厉害在它有不同的造型,如三米高的神树、两米高的立人像,在国内其它地区没有见到过。尽管它的铸造技术没有那么高超,但是凭借其奇特的造型、庞大的体量,它也能够在中华文明的青铜体系里边占据重要地位。
记者:三星堆博物馆里有很多动物造型的器物,如挂在神树上的小鸟、六颗牙的老虎等。古蜀人为何能设计出这样的造型?
冉宏林:古蜀国可能没有那么多束缚,能够根据自己的喜好来做这些东西,古蜀国的那些陶器,有的底特别小,放不稳。但是他就做成那种造型,非常随性。可能还有一点原因,就是和中原地区相比,古蜀国是一个礼制相对没有那么健全,或者说没有那么重要的一个地方。
记者:这次发掘的文物里还有半张黄金面具,大家的关注度非常高,它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冉宏林:这件黄金面具,目前它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只有半边脸。它现存宽度20厘米,重量280克。无论是它的体积还是重量,都非常震撼。它对于我们去了解当时古蜀国的一个祭祀体系非常有帮助,也便于我们去研究当时古蜀国黄金制品的制作工艺。
记者:这次最新发掘出来的文物,什么时候才能与公众见面呢?
冉宏林:现在这些文物才刚刚脱离了它原来的“温柔乡”,所以还需要在“ICU”里做抢救。等待抢救过来之后,我们把它的真实面貌完全展现出来,再让它们与广大社会观众见面。
黄金面具、圆口方尊、跪坐人像,还有眼型器、铜面具、人头像等一系列原本就保存比较好的器物,可能很快就会跟大家见面。
记者:三星堆遗址的第一次发掘是在1934年,已经过去87年了,为什么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冉宏林:不仅三星堆遗址如此,整个中国的大型遗址都走过了几十年的春秋岁月,几代考古学家都在遗址里边默默地耕耘着。考古工作不是一个急功近利的工作,它需要我们考古工作者沉下心来,耐得住寂寞、耐得住枯燥、忍受得了平凡,一步一步去剥离掩盖在泥沙之下的历史真相。
没有陈德安、陈显丹两位前站长在1986年发掘1号坑、2号坑,我们就不太可能在这两个坑的基础上,发现3号坑、4号坑乃至8号坑,如果没有雷雨站长在“十二五”期间做这么多关于聚落考古的工作,我们很难将这一次发现祭祀区纳入到整个三星堆的古蜀国都城聚落整体架构中去深入思考。这些都是前辈们给我们铺好的路,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的现在。
记者:目前我们发掘的区域只占整个三星堆遗址的不到千分之二。未来有怎样的发掘计划?
冉宏林:下一个小目标就是找到古蜀国的大中型墓地,最好是古蜀王陵的所在,因为这是整个古蜀文明最大的谜团之一。无论是三星堆遗址还是金沙遗址,目前都没有发现大型的墓地。难道古蜀国这些国君当时就实行了火葬或者水葬了吗?如果他们实行土葬的话,肯定是有墓葬存在的。所以我们下一步是想在三星堆遗址对这个谜团有一个突破。
记者:三星堆这次的发掘成果,对于我们厘清古蜀文明和中华文明的关系有何意义?
冉宏林:我们本次发现的重要文物,已经再一次强调了古蜀文明和中华文明的关系,那就是古蜀文明是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3号坑里发现的顶尊跪坐人像,它基本的形象跟同时期长江流域、中原地区的铜尊都差不多,也就是说它应该来源于长江流域,甚至再追溯到中原地区。所以它是根植于中华文明的。到古蜀文明这里,(顶尊跪坐人像的)肩上增加了4条龙,这在整个长江流域、在中原地区,甚至于整个中国其它地区都没有发现这种造型。
所以这件顶尊跪坐人像可以很生动直观地体现古蜀文明是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它的存在、它的独特性和创造性又彰显了中华文明的多元一体重要格局,中华文明多姿多彩、不拘一格的这种文化面貌。
看到这些出土文物,我们心中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我们的中华文明就是如此辉煌灿烂。这种文化自信不用去灌输,看到这些出土文物,你就能够感受得到。
三星堆祭祀区这次考古发掘,无论是它的工作理念、工作技术、工作方法,还是它所呈现出来的重大考古发现,无疑都给中国平视世界增添了一份底气。
本文来源:北晚新视觉 作者: 责任编辑:顾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