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懂上海:定海桥的“流氓”

20.01.2015  20:01
历经风雨,定海桥一直是当地的地标性建筑,以致周围的定海路、波阳路等地,都被上海人统称为“定海桥”——提起这三个字,很多杨浦老人,都有说不完的故事。 定海桥“不是桥

定海桥”的名字,有日子没听人提起了。

历经风雨,定海桥一直是当地的地标性建筑,以致周围的定海路、波阳路等地,都被上海人统称为“定海桥”——提起这三个字,很多杨浦老人,都有说不完的故事。这里混合了工人新村与老棚户区;另一方面,它也是上海滩典型的“苏北人”聚居区——至今定海桥的通用语言,不是上海话,而是盐城与淮安地区的苏北方言。


即便我们这辈的上海人,听到“定海桥”这个名字,就像听到“虹镇老街”的感觉一样——“出流氓的地方!


哦!出流氓的地方


定海桥地处整个杨浦的一角,因为靠江便利运输,国棉十七厂、梅林食品厂、华光啤酒厂先后在此开厂落脚,解放前这里就是轻工业区,工厂需要劳力,定海桥就成了和三湾一弄、虹镇老街旗鼓相当的苏北移民聚集地。

解放后不久,定海桥便迎来了新中国建立后的第一批婴儿潮,那是一个争当“光荣妈妈”的年代;而到了70年代,这些工厂子弟们长大成人,当年又恰逢时世动荡,不少年轻人过早辍学后,便走入了社会。


在这样的复杂社会生态里,所谓的“流氓”是不可回避的一种存在。除了其中真正的“不法之徒”外,上海人口头上说的“定海桥流氓”,更多是一种特殊情况下的“能人”,因为他们对人很有经验,懂得跟人打交道,所以在底层也能“吃得开”。

国棉十七厂的硬拳头
在6、70年代,这些人不仅“吃得开”,还要“拳头硬”。

当年社会上流传一句话,“闸北流氓、虹口黑道,侪不如杨浦工人阶级的拳头硬”,而在这些“硬拳头”里,从定海桥就走出了这样一个,在中国历史上“翻江倒海”的人,王洪文。

定海桥”是王洪文发家之地,最初他在桥东的国棉十七厂工作,居住在定海路194号。1977年的《解放日报》曾刊载过一篇揭露王洪文的文章,从侧面印证了他的这段经历:


我(作者)原是定海街道第五里委第二居民小组长。王洪文自一九五八年起,就住在我家邻近......一九六五年,王洪文开始裝修自家房子.....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开始时,我写了王洪文的大字报,贴到上棉十七厂......从定海桥开始,王洪文越走越远,最终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市委书记故居”养鸡


自从成为“上海市革命委员会副主任”之后,王洪文就觉得定海路上的小屋未免太寒酸了。


不过,在乔迁之际,他却叮嘱岳母:“定海路的小屋,不要出租,更不要卖掉。”“为什么?”岳母不解其意。“那是我的故居!”王洪文说道,“一定要保持原貌。以后要派大用场!

(图:回到国棉十七厂的“市委书记”王洪文)

啥用场?同样是国棉十七厂保卫科出身的兄弟们,听懂了这句话——王洪文之前参观过韶山毛泽东旧居,他希望有朝一日,他那小屋门口,也挂上红地金字横匾:“王洪文旧居”!


后来,这旧居没挂成金匾,却是养成了鸡。王洪文的丈母娘高小妹因为住不惯康平路的房子,又没有十七厂的老同事可以说话,索性搬回了定海路194号,在“故居”里养起了鸡。有人劝她,女婿是市委书记了,你还养鸡?她说:“养鸡能生蛋嘛,这跟市委书记有什么关系?

大抵正因为这个缘故,在“四人帮”被打倒之后,人们对她并没有说三道四。充其量,不过是说她的丈夫崔崇岭,一个普通工人,生病时仗着女婿的威风,住进了上海的高干病房,如此而已。倒是她的女婿,最终病死在秦城监狱内。


流氓”要转型
80年代,改革开放,社会开始转型,“流氓”们自然也开始要“寻方向”了。

喇叭裤、皮夹克、奶油包头,类似的行头,通过电影电视走进上海人的视野里;“分挺不挺”,开始成为衡量一个人能力的重要指标。“穷则思变”,定海桥的这些“能人”,也或多或少搭上了开出“穷街”的列车。他们中有经商头脑的,早早便开始在定海桥破墙开店,成为了此地的第一批个体户。


在这其中,靠近平凉路方向,有两家贴隔壁开的小店,一间是馄饨店,一间是杂货店,不晓得多少定海桥人,都在这两家日常小店吃过馄饨、买过物事——馄饨店的老板叫周正毅,杂货店的老板叫刘根山。

(定海路449弄,当年周正毅就在此地混迹)

周正毅离开定海桥比较早,但是,在上海滩他的“名气”一度要比刘根山“”——这个强当然有很多贬义。

不讲情面”的“小赤佬


1961年4月,周正毅生于杨树浦路2877号旁边、万兴坊的棚户区内。父亲是无锡人,翻砂工出身,退休前是上海电站辅机厂的生产科科长。周的生母是苏州人,泼辣能干,曾在定海路开设小馄饨摊兼卖外烟补贴家用。家里有兄妹5人,周正毅排行老幺。


周正毅77年从控江中学毕业后,顶替父亲进了上海电站辅机厂的一个“三产企业”,当起了“小财务”。有了点经济头脑,加上80年代初,那个被“万元户”刺激的氛围,周正毅毅然地从工厂辞职,在定海桥开设了“下只角杂货店”——柜台里厢三个“老板”,周正毅、周正毅的阿姐、还有就是刘根山。


商店主要经营外烟、从南方批发来的小饰品,兼收外币。周正毅的“打桩模子”生涯也就是在那时。上海南京路外滩的两个已经上了年纪的外币贩子说,二十年前,周正毅和“阿拉”一起在这里做“打桩模子”,小赤佬中午节约得连一碗面条都舍不得吃,几只冷馒头就打发了一顿中饭。

馄饨店是周正毅早期创业历史中的另一笔。迭爿座落于定海桥附近的小早点铺,曾吸引了在这里居住的大批的居民,他们认准的就是“阿毅”的馄饨跟水煎包,好吃、不贵——馄饨店五年赚了7000块,这笔钱刚刚够付周正毅去日本的费用。


周正毅在这个时候,遇到了一个“贵人”,圈子里都叫他“阿彭”,也是定海桥出身。熟悉周正毅的人都说,阿彭绝对是他的“引路人”,20世纪80年代初期,是阿彭带着他做小买卖,90年代中期,又是阿彭“以身作则”,教会了周正毅什么叫“资本运作”,什么叫“乘电梯”(注:银行融资)。

但是,在钱财上,周正毅是毫不讲情面的。97年,“阿彭”入狱,周正毅去看他时,被问起“借侬的300万哪能算”,当年的“小赤佬”最后竟甩出一句,“贴身服侍的费用怎么算?”,让周正毅的许多朋友为之心寒,为之齿冷。但也正是从97年开始到2003年的这段关键时期,让周正毅“放单飞”成为了“上海首富”。


公路大王


周正毅后来的故事,阿拉就不能讲了,反正大家都知道。至于当年跟周正毅一道开杂货店的刘根山,当地居民回忆说,他“赚钱之后买了奔驰600,还经常停在平凉路上,手里么拿着9万块一部的砖头大哥大”。

刘根山在1985年就移居香港,曾是新财富劳斯莱斯500富人榜第7名,昔日的上海“公路大王”。这些都掩盖不了他的发家历程,和周正毅有万千相似之处,那就是“官商勾结”。
2007年因涉嫌诈骗43亿元巨额资金被捕,2009年8月26日,因犯抽逃出资罪和犯挪用资金罪,被判处8年有期徒刑。
后记


如今,定海桥的背后,大平层的豪宅逐渐建起,动拆迁的地块也陆续出现,定海桥“街头大佬”的故事再传奇,而今,也都被淹没在定海路轰鸣的嘈杂里。


(本文内容和部分图片参考了新闻晨报《星期日周刊》中,记者戴震东的《定海桥的上海男人》,特此表示感谢!)